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已正靠著牆,站在巷道中央。
大門、庭院、廂房、石桌、枇杷樹,似乎全都不曾存在。
衚衕兩側都是實打實的牆壁,就算敲了也沒有反應。
——是幻覺嗎?
又或者說只是一場夢?
唯有手中緊握著的西洋懷錶,就像是在提醒著剛才那一切並非幻覺。
......
記得輝落先生是說過這麼一句話來著——
「在龍澳,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不奇怪」
我知道,當時輝落先生的意思,是想自已讓儘快適應在龍澳的日子,並且做好對即將到來的一切的心理準備。
深呼吸一口氣,對這一切稍有理解,我不再想太多。
正當我打算沿著來時的路往巷子外走之際,突然一股過勁的衝擊向我襲來。
“——!?”
女孩子?
抬頭,我看見的確實是一位少女。
年紀似乎與我相當,也是淺白色的長髮,但是身形已經可以隱約凸顯出美麗的曲線。
另外有些不願承認的是,她似乎要比我高上一些。
大概是因為女生普遍發育會比男生早一些的緣故吧。
就在剛剛,往前走出一步後,我立刻被從巷道拐角出現的這名少女用全力的衝刺撞倒地。
在小巷子裡面也是有機率出現這樣的事情。
換做其他的人在巷道里面快跑,也容易撞到別的路人。
話雖如此,不過一心只想著自已的事情,並沒有察覺到臨近路口的響動,我也有一小部分的責任。
所以本著媽媽教過的「對女孩子最好要適度禮讓」的教誨,我爬起來先表示抱歉。
“那個,對不起,我沒有注意看路,你沒事吧?”
“......”
少女並未領情,反過來她回過頭瞪了一眼,沒有說話。
大概是由於撞疼了所以生氣嗎?
我不太能理解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都在想些什麼,只希望對方是能像輝落先生或者艾爾芙小姐那樣通情達理就好了。
然而,接下來我明白了,為什麼她會生氣。
或者說,那不是生氣——而是焦慮。
從她來時的方向,出現了兩個身穿黑衣的男人。
高矮不一的兩個男人有著同樣健壯的體格,身穿彷彿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裝扮。
他們兇惡得一看不是什麼好人的臉上表現出來的,才是真正的生氣。
“含家疝,今次沒地方跑了吧!”
左邊的一個黑衣從粗喘聲中抽出空來惡狠地痛罵一句,另一個則是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按號碼,似乎是召集同夥朝這邊匯合。
少女和剛才一樣,面對著兩個黑衣的男人也沒有說話。
看著說話的男人慢慢靠近少女,我大概意識到——少女是被什麼人一路追著跑到這裡的。
直至撞上我才停下來。
可是——
等等,不對呀,為什麼那個男人說沒路跑呢?明明這是一條通巷......
帶著疑惑下意識地回頭時,我才發現,
原本記得應該是通路的巷道,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一條死衚衕。
被高牆堵住路,所以少女才無路可逃。
○
稍早前的日落中。
同一片日落下,港城分於林岸的一線之隔,奏出兩章截然不同的交響。
區別於環港街區,作為城市心臟的海央區只會在黑白行道劃出的五線上拘束住屬於奧黛麗娜港的那份焦躁。
路上的每個人們都埋著頭,
或是下班回家的工薪族已再無力搭理周邊的事不關已,亦或是趕著接晚班的打工人沒有分毫閒暇。
偶爾也會有快步時言談的人,不過是與手持電話中另一頭的物件商談事餘,因此也不會格外惹人注意。
但奧黛麗娜港仍然屬於炎夏,斯文的街象反倒讓海央成了悶在風箱裡的烙鐵。
所以,風箱裡難免會迸出火花——
“給我抓住她!!!!!!”
極具反派特色的叫喊在人群中炸開,然後如所有人意料的那樣,一群黑衣革履人模狗樣的街溜子穿梭而出,如同在沙丁魚群裡橫衝直撞的鯊魚,周圍的行人唯恐避之不及。
在場的路人,就算是再怎麼不會察言觀色的傢伙,看到了他們也懂得這個時候必須噤聲、閉目、捂耳,權當無事發生。
因為在港城,沒有人認不出來他們的身份——
“不能讓她跑了!!!”
領頭的隊首扭曲著臉,咬牙切齒地喊出命令。
周邊懷抱著相同憤怒的黑衣潑皮們在這一聲令下後很默契地展開包抄之勢,緊咬著目標。
“就在前面,左右路口都給我看好了!”
“是!”
數十名混混們齊聲應答道,然後各就各位。
“呵呵呵......”
領頭的黑衣男人冷笑著帶隊衝入舊居民區。
熟悉港城市坊每一個角落的領頭男人知道,在自已的地盤裡該如何追獵自已的獵物。
“......我就不信她還能真插著翅膀從這樓巷裡跑了!”
遠遠望去,前面是待以新建的老舊居樓。
櫛次鱗比的樓宇大廈之中,突兀的老式居民院風貌緊鄰相依,層層疊疊的民房夾出條條巷道,構造形成一片蜿蜒曲折的迷宮。
黑衣眾人追蹤的目標——那名少女被逼進了這樣一座迷宮。
當然,能夠在眾多兇惡的黑衣手中憑藉一已之力逃身到現在,少女也並不是泛泛之輩。
曲折的巷道對進入者會產生阻礙,同時這也是甩掉聞著味尾隨而來的老鼠們的好機會。
(可以藉助這裡的地形,多繞幾個彎道......)
少女已經擬定好脫身計劃。
但是她沒有想到會出現意外。
——「砰」
急轉彎拐角後的視野裡,本應該無人的冷清巷道內,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了一名站在路中央的少年。
縱使是運動能力出色的少女,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
兩人就這樣撞到了一起。
猛撞到人的少女並無大礙,只是少年被撞倒在地。
一心想要逃離追捕的少女沒有閒心去管一旁的少年,
然而當她視線看向巷道的另一頭時,才發現自已拐進的是死衚衕。
(糟糕......)
後方追兵將至,少女想要再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正當這個時候,反而是由撞倒在地的少年抬頭向她表示關心:
“那個,非常抱歉,我沒有注意看路,你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
因為情況不利而帶有怨氣的少女眼神終於看向了地上的少年。
緊接著,真正的禍患從後方趕上,將路口完全堵死。
少女知道,有能力跟上她的速度的傢伙,至少是上位眷屬級別的。
跟這種實力的傢伙硬碰硬,不能說的算是明智的抉擇,何況追兵遠不止他們兩個。
看到其中一人拿出聯絡同夥用的手機,少女知道要想從這裡逃離,必須在對方的增援到來之前解決掉這兩個作「排頭兵」的黑馬甲。
“含家疝,今次沒地方跑了吧!”
左邊一個黑馬甲給拳頭上武裝了指虎,謹慎地邁著重步朝少女靠近。
來勢洶洶的敵人看在眼裡,少女不過是冷笑一下。
“呵。”
那不是什麼臨危之下的自我安慰,隨著上揚嘴角慢慢挑起,少女的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
與抱持警惕一步步靠近的敵人相峙,她慢慢退後,忽然轉頭看向剛剛從地上踉蹌起身的少年。
少女感受到了,醇厚的意能的氣息。
(——他是哪一個王族的人麼...那好,既然撞到了你,就讓你承擔一下因為礙事帶來的責任吧......)
少女的雙瞳中映出少年的模樣。
說是少年,但或許因為稚氣未脫而使得相貌更偏於中性,甚至於可以用可愛來形容,
單看臉的話幾乎可以認為是「留著銀白色短髮的清秀女孩」。
面對這樣的孩子,誰都會動惻隱之心的吧。
但是少女並不在乎。
在她的眼裡,少年此刻也不過是可以作為用來求生的「道具」罷了。
是王族的成員就再好不過——既然是王族的成員,那當然也會使用意能力來戰鬥吧?
“保護我。為了我,賭上你的性命去戰鬥。”
是命令,而不是請求。
少女也對其他許多人下過同樣的命令,彷彿耳語一般的命令。
只需要寥寥幾字,就能束縛住眼中所視之人的自我,為已所用。
正是這樣的命令,讓她一次又一次得以藉機脫身。
當然並不是無消耗零限制。
現在之所以對少年使用,是因為少年看起來比起控制那兩名追兵會更加輕鬆。
她還想要保留以供後續行動的餘力。
只需要少年在這裡製造混亂,為她爭取一點點時間即可。
可是——
“咦...你在說什麼呀,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髮的少年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少女期待中的行動。
少年懵懂的臉上寫滿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