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霂桑完整記起恆我之時,整個廣寒宮立時土崩瓦解。
焦黑色的砂湧漫上臺簷,無數的骸骨在沙土中,混合著支離破碎的皮毛和鱗甲,又再次粘連在一起。
一向不怎麼離開廣寒宮的太陰星君,如以往一般,並沒有前去崑崙論道,從前太陰偶有異動,若仙宮內有仙使在,她都會第一時間遣散仙使,勘察原由,而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仙使在宮中,她竟久久未有動靜。
可這次,卻全然不同從前那些小打小鬧,現下,整個太陰境已廕庇於血紅的飛沙中,宮闕原址之上恍如史前戰場,陰風呼號,愈演愈烈,直至衝破九重天的禁制,整個太陰境為這股罡風所破。
潮汐鎖定下,人類肉眼無法得見的月球背面,正在上演一場鉅變。
而眼睛退化到無法觀測星空和異象的普通人族,驚歎於血月的瑰麗,絲毫不知道危險的來臨。
但人間各妖族均有感應,青丘地動、丹水燋鎔、歸墟沸騰、崑崙雪崩……鳳凰和水族暫止干戈,所有妖、神、仙使,都觀測著太陰星的一舉一動,天帝、鴻鈞、碧霞元君立時趕往九重天上。
而此時,太陰星君卻如普通人族一樣無知無覺,又或者說,她已經無法有所反應,她埋在廣寒宮廢墟中,焦土覆面,身陷混沌,了無生氣。
與之相對的是焦土之上,像是吸食了太陰生命一般瘋長起來的上古妖獸,又或者說,是在創造上古怪物。
骸骨披上不知是不是屬於自己的皮,又反被皮囊控制,鱗甲互相爭奪著彼此,拼湊出像巨型蚰蜒又像蛇的大蟲。
焦土滲血,那些怪物像是受到了刺激,不再自相殘殺,而是紛紛逃離出去。
在上古怪物的可怖哀嚎中,一聲威震五嶽的號令,自大地震顫而傳導至廢墟的每一個角落,若有通上古音者,便能聽出,這號令是說:
“常羲!來!”
隨著這一聲號令,太陰星君像是沒有生命的死物一般,破土而出,她在血流成河的焦土之上,化為一柄鋒利的形制特別的戰斧……
戰斧上繪製著奇特的紋路,上如翎羽,下如兵器,一半似斧鉞,一半似刀戈。
她是常羲……
在漫長的歲月中,她的名字曾被用以命名一位人族風姓王女,後世將其作為祖先祭拜祈卦問卜,她的領土也因此得名羲,後世男子稱氏不稱姓的時代,以此地名衍生出氏。
她的名字也曾被寫入神話,是為羲和之國沐月之神女,誕育十二月,因此為月之母。
甚至還有人為她編撰夫君,只為讓她生下月亮合情合理。
而刻在她身上的恆我的圖騰,被羲地人族延續使用,刻在陶器、甲骨、鐘鼎、竹篾之上演變至面目全非,連帶著與她相關的故事也眾說紛紜。
人族為她塑造了無數的像,致使所有人,甚至她自己都幾乎忘了她最初的相……她曾是恆我的兵器,與她一同將上古兇獸封印於太陰幻境,而後,她被人族供奉塑像,化身成為太陰星君,落成廣寒宮,奉天帝之命,嚴守太陰,幾乎從未輕易踏出半步。
常羲立於焦土之上,震動發出興奮的嗡鳴,周身盡顯刺目紅光。
而當她想起自己的本相,恆我的面龐也在她的記憶中清晰起來。
已破的太陰虛境重新粘合起來,未來得及重塑肉身而逃的兇獸屍骸化為齏粉,血和著焦土,燃起熊熊業火。
一隻青筋暴起的手臂猛地伸出,有力的手掌抓住斧柄,常羲拔地而起,帶出身穿骨質戰甲的恆我,在這血、土、屍骸混合的大地上,重新長出她失去的蛇尾。
恆我撫過躁動的常羲,輕觸自己的眉心,睜眼時,漫天星辰在她眼中已化為各式各樣的氣,而那些星辰之上,泛著上古殺戮之氣的星宮,也被精準地捕捉到。
恆我正欲追去,忽覺虛境異動,熟悉卻微弱的神力使她困惑中又難掩驚喜,她喊著倏忽和女媧,卻看到了三個像女媧的生物。
常羲似有所感,嗡鳴的戰斧將她所知道的滄海桑田毫無保留地告知自己的主人。
恆我在得知后土化了輪迴之後,稍有失神,流下了一滴眼淚……
“后土……”
而當昊天、鴻鈞和碧霞元君看到那柄戰斧上的圖騰和這巨大的蛇身神祇,當即知曉了對方身份。
在鴻鈞和碧霞元君尚且震驚得無法言語時,昊天當即拱手,以略顯生疏的上古音朗聲稱頌。
“恭迎上神歸位!”
似乎是看出他們並不善於與她言語溝通,恆我再次輕觸眉心,龐大而美麗的上古生物輕垂眼簾,以她為中心,紅色的光環伴隨錚鳴聲瞬間擴散至三界,當下,她的聲音便毫無阻礙地以三人各自熟悉的語言出現在其腦海中。
“女媧和倏忽的弟子,吾被喚醒之時,上古封印隨之短暫衝破,兇獸飛星,恐驚人間,隨我出征,蕩平三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