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司南進入宗人府的時候，在場的幾人正在無聲對峙，聽見動靜，紛紛抬頭看了過去，然後愣在了原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謝青雲，他往謝司南身後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後，問出了聲：“司南，怎麼就你來了，大哥呢？他沒來嗎？”

謝司南沒有急於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走上前，向顧青行了一禮，才轉身看著唯一的陌生面孔商行雅，微笑道：“在下謝家家主謝司南，受宗人府傳喚，前來受審。”

謝家家主一夜之間變成了謝司南，眾人心思各異，還是顧青主理大局道：“既然你是謝家家主，那麼我問你，堂下女子，你可認識？”

謝青雲和商行雅成親後一直居住在外面，就算是節日也很少回家，那時候謝司南還小，經常待在學堂，也沒有時間去看他們，直到商行雅出事，也沒見過這個人。

但這麼多天，商家的事一直盤旋在他心中，早就對這個曾經的二叔母的形象有了深刻記憶，於是說：“我不認識，但見過她的畫像，家中人說她是二叔的結髮妻子。”

謝司南如此痛快就承認了，不免讓人覺得奇怪，顧青皺了皺眉，又繼續說：“你知道她是你二叔的結髮妻子，那你可知道本官為何叫你前來？”

“在下猜應該是為了商家滅門案吧。”謝司南抿唇說。

這下顧青是真的驚訝了，沉聲道：“你知道此案，那麼確實是和你們謝家有關係了！？”

謝司南垂下眼睫，露出愧疚的神色：“謝某也是昨日才得知，我父親和二叔曾經犯下了如此大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們既然殺人，就該償命，我謝家在此事上絕不姑息，稍後我就讓人將我父親送來宗人府。”

說著他抬眸看向商行雅，嘆口氣道：“商夫人，這件事確實是我謝家對不起你們，我知道，就算我父親死了，也難以消除你心頭之恨，但是人死不能復生，還請您節哀，我謝家願意拿出一半家產，作為補償，您覺得如何？”

冤有頭債有主，滅商家的人是謝青雲和前謝家主，就算商行雅不接受顧司南的提議，她也只能讓兩人償命。

但不得不說，謝司南這一招確實走的好，反正謝青雲他們的罪已經是板上釘釘，這時候他出來大義滅親，再提出賠償，謝家損失了家產，但口碑算是立足了，只要口碑在，何愁日後發展不起來。

商行雅不懂這些，只覺得荒謬：“謝家主，你倒是會做人，可你想過沒有，謝家本就是藉著我商家發展起來的，那家產本就是你們欠我商家的，談何賠償！？若是我將你謝家人殺個精光，再用家產來賠償，你願意嗎！？”

錢財怎麼能與人命相比。

謝司南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想要早些平息此事，但看商行雅的態度，就知道自已操之過急了，他抿了抿唇，解釋道：“夫人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知道沒有什麼比人命更加重要，可就是因為如此，活著的人才更應該好好的活著。

“我不會包庇我父親，當初謝家參與這件的事的人都會付出代價，夫人就已經給他們報了仇了，再用謝家的一半家產，光復商家，以慰先輩在天之靈，這難道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嗎？”

“謝家主還真是能言善辯，照你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了！？”商行雅怒目以對。

謝司南緩緩嘆口氣，低聲道：“我只是不想再徒增仇恨，冤冤相報何時了，商夫人，還請您考慮我的提議。”

謝司南的提議其實算的上是很大程度考慮了商行雅的情況，又能報仇又能復興商家，也不用費太大的功夫，和謝家在宗人府掰扯。

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最好的，顧青也忍不住勸說道：“商行雅，謝家主的提議你可以考慮考慮，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就算你再怎麼堅持，謝家也不可能整個家族為你商家贖罪，活著的人，當要向前看，你該想想以後的路。”

除了顧青，對此反應最大就是謝青雲，他像是被人抽取了魂魄，好不容易回神，才發現自已已經被判了死罪，不僅是他，連唯一可能救他出去的兄長也要死了。

前路無光，命不久矣。

幾個大字懸在他心間，讓他的面目變得扭曲又驚恐，不敢置信盯著謝司南，慌張道：“司南，你在說什麼？你要讓我認罪？你瘋了嗎？”

謝司南垂眸冷眼看著他：“二叔做的錯事，難道不用負責麼？”

“又不是我一個人做的，你爹也做了，坐享其成的也是你爹，憑什麼讓我負責！？”生死之間，謝青雲往日裝出來的溫良蕩然無存，推開縮在他身邊的青禾，一把抓住謝司南的衣襬，“謝家能走到今天靠的全是我，你這是要過河拆橋嗎！？”

謝青雲娶了兩個女人，靠對方的家族勢力將謝家從四大家族之末變成了四大家族之首，從利益上來看，確實是大功臣，但從人道上來看，簡直就是蛇蠍心腸，千刀萬剮尤不及。

且人與人之間，又怎麼會有永久的利益。

謝司南一臉漠然：“二叔不用覺得不公平，父親也會與你一同認罪，至於你給謝家帶來的好處，如今也已經反彈給了謝家，你要是還覺得自已冤枉，待你死後，我會多給你燒幾張紙。”

謝青雲還要再說，謝司南忽然蹲下身，揪著他的衣領，冷冷道：“二叔，你覺得憑你現在的情況，誰能救你，商家的事且不論，單是你與那婢女通姦，謀害郡主的事，就夠砍你腦袋了，難不成你還想讓謝家子弟都跟你陪葬麼？”

謝青雲瞳孔一縮，嘴巴囁喏了幾下。

謝司南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還是說你想要你的兒子也跟你一起陪葬？”

謝青雲與青禾罪孽深重，想活下去是不可能的，但青禾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想要保下這個孩子，並不是什麼難事。

謝青雲眼珠轉了轉，明白了什麼，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間像是老了數十歲，頹然道：“我知道了，我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