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可是從來沒有如今日這樣荒涼。
宇文青峰在玉階下呆立片刻,也不上御輦,只是低聲道,“去御書房罷!”
“皇上!”
郭安平躬身為禮,恭恭敬敬的道,“皇上忘了,方才,皇上已傳位給峻王,御書房……縱去了,怕也無事可做!”
宇文青峰剛剛邁出兩步,又再停下,一時間,心中一陣茫然。
是啊,御書房是處理政務的地方,如今,他已將皇位傳給峻王,去那裡,還能做什麼?郭安平抬頭向他一望,說道,“皇上,皇上身子不好,還是回去歇息罷!”
“回去歇息?”
宇文青峰低聲重複,望向後宮的眸子中,帶出一些懼意。
往日,臨幸後宮,是他帝王之樂,可是如今,卻知紅顏麗色那是蝕骨毒藥,他的精神氣血,就會一點點耗盡。
連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歇息了,這半年來,只要踏入後宮,就會陷入與嬪妃、宮女們無休無止的抵死纏綿中,如今……“皇上!”
像是看穿他的心思,郭安平低笑一聲,說道,“三日前,皇后娘娘生產時血崩,母子俱喪,如今後宮所有的嬪妃都在哀思殿裡守靈,宮女們也都拘在宮裡,不許四處走動,也只有鳳藻宮的貴妃娘娘和十二小姐不曾過去.”
也就是說,他不想尋歡,避開鳳藻宮就好?宇文青峰心中一鬆,微微點頭,隨著他慢慢向御花園來。
可是進園子走出一程,看到眼前的岔道兒,又不禁停住,心中茫然,實不知該往哪裡去。
郭安平俯首,輕聲道,“皇上,峻王妃還在冷宮呢!”
“什……什麼……”宇文青峰恍惚間回神,定定注視他一瞬,才明白他說的什麼,微默一瞬,點頭道,“是啊,她在冷宮!”
實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著棋錯,將那女子送入冷宮,才招今日之禍,還是……她早已有所圖謀?郭安平見他只是應一聲,不禁嘆氣搖頭,說道,“皇上,如今皇上已傳位峻王,峻王不日就要回京,若是見峻王妃在冷宮……”是啊,峻王對峻王妃如何看重,滿朝皆知,如果他看到峻王妃竟然在冷宮……宇文青峰心頭突的一跳,暗暗咬牙,點頭道,“好,我們去冷宮!”
雖說傳位給峻王非他所願,面對那個女子,也滿是憤恨不甘,可是,他宇文青峰想要絕地求生,再圖一擊,第一步,就要保住性命!郭安平淺淺勾唇一笑,說道,“老奴服侍皇上前往!”
也不喚輦,扶著他穿過御園,向西南角的冷宮而去。
宇文青峰身體本已虛弱,這長長的一程路走下來,已經額冒虛汗,眼前陣陣發黑。
眼見再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盡頭就是冷宮,終於忍不住問道,“郭公公,為什麼?”
宇文青峰不是傻子,此刻受冷風一吹,頭腦倒是清醒許多。
他知道,這後宮種種,若沒有一個身份品階夠份量之人操縱,斷斷成不了今天這個樣子。
而袁宏聖對自己忠心耿耿,斷斷不會背叛。
而且,平日與他寸步不離,今日卻換成這位大內副總管跟著,答案自然昭然可揭。
只是,這個郭安平,是自己登基之後,一步步升遷,慢慢做到大內副總管的位置,在這後宮的奴才之中,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又為什麼要叛他?雖然他這話問的沒頭沒腦,郭安平卻自知其意,倒也不裝傻,只是淡淡一笑,說道,“那麼些年,皇上忙著在軍中、朝堂籠絡自個兒的親信,怕是從不會留心奴才這樣的小人物.”
宇文青峰皺眉,說道,“你想說什麼?”
郭安平垂眸,低笑一聲,說道,“恐怕皇上忘了,那一年,皇上只因易太后寵愛承親王,心懷不忿,曾經打死一個小太監洩憤!”
“是嗎?”
宇文青峰皺眉,問道,“那又如何?”
在他的眼裡,太監不過是一些賤奴,形同螻蟻,他殺就殺了,又哪裡記得住這等小事?郭安平輕嘆一聲,說道,“那個小太監,可是奴才的親弟弟!”
“什麼?”
宇文青峰一怔,驟然停步,握住他手腕的手,輕輕顫抖,只覺整個人如凍僵一樣,再也移動不了分毫。
他不走,郭安平卻拖著他一步不停的向冷宮走去,口中還在冷冷淡淡的述說,說道,“那會兒奴才在長信宮裡,服侍十三爺和小皇孫,只是一個無品無階的奴才,聽到弟弟慘死,除了傷心,竟然連看他最後一眼都不成.”
宇文青峰腳步踉蹌,任由他拖著向前走,咬牙問道,“只是為此,你就恨了朕這許多年?”
只因為自己打死一個賤奴,他就要反他?就要叛他嗎?他們不過是奴才,又怎麼敢?郭安平的聲音,平平淡淡,彷彿在說旁人的故事,淡道,“後來,奴才自個兒躲起來哭,被十三爺和小皇孫撞到。
奴才本來以為,連奴才也逃不出性命,哪知道小皇孫聽後,就和十三爺打賭,騙十三爺出錢使人,替奴才將弟弟的屍身安葬.”
說到這裡,那張平靜的面容終於帶出一絲笑意,輕聲嘆道,“小皇孫雖說聰明,可是畢竟年幼,十三爺又不傻,哪裡不知道他在使詐,不過是不忍置之不管罷了!”
宇文青峰咬牙,說道,“只是為此,你……你就叛朕?”
賤奴,他們只是賤奴罷了,只是他打死一個,另一個就要叛他?感覺到他滿心的不甘和憤怒,郭安平只是側頭向他一望,目光裡帶出些憐憫,淡道,“皇上,若方才是殿上,皇上還能置奴才於死地,這一會兒,怕是不能了!”
是啊,剛才在殿上,他還是當今皇帝,一聲令下,就可命殿前侍衛將他當殿杖斃,就算是景郡王,也未必保得下他。
可是此刻,他不過是一個退位的皇帝,又有誰還會聽他的號令?宇文青峰心裡一冷,頓時默然,暗暗咬牙,跟著他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問道,“袁公公呢?你們將他殺了?”
從今日一早,就不見袁宏聖的人影,要不然,也不會任這賤奴對自己羞辱。
郭安平微勾了勾唇,搖頭道,“袁公公還要服侍皇上,自然活的好好兒的,過幾日,皇上就見著了!”
說話間,已經走到冷宮的宮門,躬身道,“皇上當心臺階!”
扶著他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