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東西啊！”
裴佩佩指著電腦桌面上的影片，發出尖銳爆鳴！
阮秋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自從《永劫無間》上線以來，裴佩佩表達開心的方式，就與正常人有點小出入。
笑跟哭似的。
不過阮秋也沒太在意。
自古成大事者，多少都有點小怪癖。
再說裴佩佩現在的表現，簡直和老裴總當初一脈相承。
巴菲特常說：“別人貪婪我恐懼，別人恐懼我貪婪”。
他們這些裴氏集團的老下屬分析：裴家人身上的這種表現，可能也是一種家傳心法。
視失敗為夥伴，視成功為敵人。
以此達到一種勝不驕，敗不餒的效果。
故而見到裴佩佩這副“菀菀類卿”，頗得老裴總幾分真傳的模樣。
阮秋很是欣慰。
她看了影片一眼，淡定地說：
“前幾天的官媒採訪。”
“當時你說‘身體不適，讓關磊、曹浚松他們自己看著來就好’。”
“這是採訪影片。”
“關磊覺得也許能做成宣傳素材，就提交上來了。”
裴佩佩不知道她在阮秋眼裡“此子類父”的評價。
整個人看著採訪影片欲哭無淚。
《永劫無間》因為在遊戲中還原傳統武術，以及多種中國獨有的冷兵器與鎧甲，被官媒點名報道。
這事裴佩佩知道。
她對於相關採訪早已司空見慣。
遊戲上線沒幾天。
一些有遊戲行業從業經歷的up和業內人士，就將《永劫無間》在服務性遊戲上的突破與創新扒了個底掉。
從免費遊戲到遊戲畫風。
從劇情模式到AI隊友。
從多端互通到收費模式
從【《永劫無間》到底賺了多少】，到【大膽預測塔羅娛樂未來戰略】。
就沒有這群人不敢說的。
而支援這群人說話的底氣，就是《永劫無間》的流水。
裴佩佩也想不明白。
她一個好好的免費遊戲，是怎麼在一個月之內，每個遊戲端都登上國內外暢銷榜第一的？
本來她還想不明白。
現在看完這些人的影片，裴佩佩全想明白了。
求求你，別罵了！
算我錯了行不行！
那什麼“開創服務型免費遊戲新的收費模式”，真的不是我本意！
當初是誰跟我說動作遊戲容易賠錢的！
這不是坑人嗎！
無奈木已成舟。
裴佩佩只得含淚血賺，把更多的錢投入到“科研領域”，用這個無底洞消化掉。
紛至沓來的祝賀和採訪，在她聽起來更像是一種婉轉的嘲諷。
她就是不想面對這一切，才讓關磊他們去應付採訪的。
結果這些傢伙面對記者都在說一堆什麼東西？
記者問：“動作遊戲一直都是高難小眾的代名詞，這次我們卻在《永劫無間》身上看到了不同於以往刻板印象的一面，難度曲線相當平滑。”
“是什麼讓你們作出了這樣的改變？”
關磊回答：“是我們裴總！”
“其實以我的私心來說，是不願意將動作遊戲的門檻，降得太低的。”
“這可能是我的一點執拗吧。”
“但自從《永劫無間》測試開始，裴總就一直待在測試組。”
“她的遊戲技術很菜，也看得出來裴總無法從日復一日的被虐中得到什麼樂趣，但她就是十分堅持。”
“我剛開始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裴總需要我們降低遊戲難度，只需要一句話就好。”
“但她自始至終，都沒對遊戲難度發表過任何意見。”
“後來我逐漸領悟到，裴總可能是在用這種方式，給我們提供一個普通玩家的觀察樣本。”
“她用自己受苦的方式，更加深刻地告訴我們。”
“除了硬核的動作遊戲玩家之外，還有裴總這樣的普通人。”
“將一款遊戲的難度變高很容易。”
“如何讓更多裴總這樣的普通人也能感受到動作遊戲的樂趣，才是我們更應該深入思考的課題。”
“因此陳總監下大功夫製作了難度曲線更加平滑的‘劇情模式’。”
“做了獨狼玩家也能體會到樂趣的單人模式和陪玩ai。”
“這些功能單從遊戲技術上來說，都不算太難。”
“但如果沒有裴總身體力行的演示，不發一言、絕不干涉的態度，讓我們能自己感受到此前遊戲的弊端。”
“我想也不會有後來這些優秀的改動。”
裴佩佩看完影片以後都要哭了。
不是！
遊戲賺錢就賺錢，我又沒讓你們背鍋。
這賺錢的鍋，怎麼還能甩到我頭上的。
我為什麼從頭到尾在測試組不走？
那不是為了確保遊戲上線後，每個玩家都能享受到跟我一樣原汁原味的受苦體驗嘛！
怎麼就讓你們解讀出“以身入局”“主動成為觀察樣本”了？
還有！
原來你們暗調了遊戲難度啊！
裴佩佩都快要被自己氣哭了。
是！
我在遊戲臨上線前的最後階段，確實感覺似乎越打越順了。
但我那時都已經泡在測試組，被虐了一個多月了。
虧我還以為自己越打越順，是因為技術進步的緣故。
裴佩佩當時還安慰自己：
“普通人肯定沒有這個毅力。”
“多被虐幾次就退遊了。”
好傢伙！
原來自己後期遊戲體驗變好，不是因為自己的技術提高了，而是遊戲難度變低了。
一時間，裴佩佩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除此之外，關磊還說了一大堆別的東西：
“在測試過程中，我們還進行了一次版本更新，用來測試玩家對新英雄，新裝備的接受程度。”
“裴總那幾天在遊戲裡的生存時間直線下降。”
“因此我們開始重新制定新英雄的推出週期，從以前的一個賽季兩個，縮減到每賽季一個。”
“以此來增加玩家熟悉適應的時間。”
關磊的話，好似化作一道道無形的箭矢。
死去的回憶開始對裴佩佩展開瘋狂攻擊。
她回想起來，在版本更新那段時間，確實有幾天過得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熟悉了現有的角色和技能，練會了一套厲害的打法。
還沒高興幾天，在遊戲裡體會到大殺四方的樂趣。
啪的一下，版本更新了！
全新的未知英雄帶著新武器登場了。
過去的套路不管用了。
裴佩佩只能從頭學起。
她本來還安慰自己現在的痛苦，都將在遊戲上線後轉化為玩家的痛苦。
最後所有的痛苦都將轉化為系統返利，化為自己的小錢錢。
沒想到關磊一個不起眼的改動，直接將她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
新英雄的出場週期翻倍=玩家的受苦時間減少+玩家的快樂時間翻倍=更少的玩家流失+更多的玩家群體。
秒啊！
裴佩佩想不到她一個人的犧牲，能換來這麼多的好處。
“關磊！”
裴佩佩差點被自己氣笑了，她指著影片怒斥道：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以後你就留在永劫制作組，做一輩子的動作遊戲吧！”
阮秋聽到這話，掩嘴輕笑道：
“我想他聽到這個訊息，一定會感恩戴德，山呼萬歲的~”
阮秋自認在看人方面雖然不如裴總慧眼識珠，但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曹浚松和關磊都是十分純粹的老一輩遊戲製作人。
製作動作遊戲是他們的執念。
不然也不會飄零半生，只為續寫當年《流星蝴蝶劍》未完成的夢想。
裴佩佩“恨恨”地關閉影片，咬開一根棒棒糖翻看後續的工作內容。
忽然，一個會談邀請吸引了她的注意。
“微軟的合作邀請？”
裴佩佩皺了皺眉。
自從尼娜和弗羅雷斯棄暗投明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微軟的相關訊息了。
微軟這些日子表現得相當低調。
這麼個龐然大物，似乎突然從新聞中消失了一樣。
“有說是什麼合作邀請嗎？”
“沒說，只說會派專人前來商談。”
“神神秘秘的！”
裴佩佩用鼻子輕哼一聲，最後看了一眼會議時間就關閉了這個條目。
下午時分，到了約定好的會面時間。
裴佩佩見到了這個微軟派來的代表。
“裴總，我是來談合作的！”
史蒂芬身高一米八五上下，一頭金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筆挺，言語間透露出專業人士的自信。
他詳細地闡述了微軟訂閱制服務的相關內容和未來前景。
誠邀塔羅娛樂加盟。
“目前歐美地區大部分的遊戲廠商都已經加入了XGP專案，中日韓也有相當一部分遊戲廠商表達了合作意願。”
“同意合作的遊戲廠商，佔據全球廠商的60%以上。”
“這是一項對雙方互惠互利的雙贏專案。”
“還請裴總仔細考慮一下。”
見裴佩佩接過“訂閱制服務”專案相關的條款細則。
史蒂芬的嘴角露出微笑。
他對自己剛才的表現相當滿意。
接到這次任務之後，他就對這次會議做了詳細地分析和規劃。
首先，透過幾本在歐美大火的網文小說來看：
一般他這種型別的雜魚角色，見面後都會仗著自己來自大公司，言語輕浮神態倨傲，然後被吼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主角打臉。
雖然這不符合正常的商業邏輯。
但史蒂芬還是大致把握到了這種劇情安排的心理要素。
塔羅娛樂的體量雖然無法和微軟相提並論，但以他們飛速崛起的速度來看，任何一個明智的人，都不會輕視這位後起之秀。
史蒂芬自覺，他這次的表現相當得體。
言語神態完全是將塔羅娛樂，放在和微軟平等的地位。
況且在他看來，XGP專案確實是合作共贏，互惠互利的完美專案。
歐美遊戲廠商的迅速倒戈也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說XGP專案在日本推行不順利，是因為墮天堂有跟微軟在遊戲領域一爭高下的野心，尚且可以理解的話。
塔羅娛樂作為一個後起之秀，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爭霸”的野心。
怎麼想，裴佩佩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惜的是，中國地區以獨立遊戲為主營業務的遊戲廠商實在太少。
有資格有能力製作3A遊戲的廠商，更是隻有塔羅娛樂、易遊、摺紙等寥寥幾家。
企鵝不久前還宣佈放棄自研3A遊戲的計劃。
並且都處於觀望態度。
可參考意義不大。
故而在來之前，史蒂芬給自己的定位是“不犯錯”。
在他看來，自己只要不在言語神態上犯明顯的錯誤，冒犯到這位年輕的總裁。
裴佩佩完全沒可能拒絕這樣一個雙贏的專案。
會議室的另一端。
裴佩佩一邊將XGP的專案細則交給陳歌，一邊跟他小聲嘀咕：
“陳歌，你怎麼看？”
“僅從理論上看，確實無懈可擊。”
陳歌謹慎地回答道：
“雖然實際推行下來，可能會因為各國國情問題，遭遇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從長遠的眼光來看，這確實是一項有可能顛覆現有遊戲生態的大專案。”
“顛覆現有的遊戲生態？”裴佩佩小聲問道：
“這也太誇張了吧！”
“其實這種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陳歌解釋道：
“最初的電子遊戲，都是用實體卡帶交易，弊端就是二手交易氾濫，玩家購買不便，盜版卡帶橫行等等問題。”
“直到國際遊戲平臺應運而生。”
現在的國際遊戲平臺，前世的steam、epic，諸如此類。
“遊戲平臺的出現，方便了玩家購買，打擊了二手交易，也給廠商帶來了更多的利益，但問題也隨之而來。”
“比如30%的高額抽成，客觀上增加了遊戲價格。”
“國內手遊的渠道服抽成高達50%，就是渠道生態發展成毒瘤的一種表現。”
“因此國內的手遊推出官服，建立自己的遊戲平臺，就是對渠道服的反抗。”
“不過這種方法，相當於是在網際網路之外，單獨開闢了一個區域網。”
“對遊戲生態整體，尤其是單機遊戲生態影響不大。”
“因此從理論上來說。”
“微軟的訂閱制服務計劃，確實提供了一種新的解決方案。”
“訂閱制服務相當於是將原來的購買，變成了租賃。”
“從讓玩家直接購買遊戲的一錘子買賣，變成了細水長流的持續盈利。”
“廠商則透過遊戲點選率從中抽成。”
裴佩佩從陳歌的一大堆話語中，精確做出總結：
“也就是說，能賺？”
“嗯。”
陳歌點點頭。
他其實對這個專案持保留意見。
XGP計劃看起來確實是個玩家、廠商、微軟三方共贏的專案。
但在這個計劃中，是誰輸了呢？
一定有人輸的。
此外類免費的營收模式下，遊戲製作的風向會不會為了提高點選率而改變，變得像免費網文一樣“前十萬字驚為天人，二十萬字後天崩地裂”。
微軟徹底掌握遊戲生態後，又會不會對此做出改變？
作出諸如“漲價”“加廣告”之類的操作。
這些都是未知數。
陳歌不會相信任何一家商業公司存在良心，裴佩佩除外。
就算現在為了壟斷市場，玩命燒錢補貼。
等他們徹底掌控市場之後，一定會想辦法再賺回來的。
總之XGP專案看起來雖好，陳歌卻不是特別支援。
就算裴佩佩現在要同意，他在之後也一定會找機會表明自己的意見。
如果一定要顛覆行業生態的話。
為什麼不是塔羅娛樂自己來呢？
見兩人討論完畢，史蒂芬笑著勸道：
“XGP計劃真的是個雙贏的合作專案，全球60%的遊戲廠商都加入了，事關公司百年大計，還請裴總仔細考慮一下。”
裴佩佩斬釘截鐵地說道：
“但是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