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慕睿因諸事不順又羞又惱中便借病罷朝數日，而許多臣子也告病在家，朝議之事被一拖再拖。但朝中之事仍需處理而太后年邁，太子和晉王不得已承受起近來的公務。北漠那邊卻暫時沒有了動向，像是等待著什麼訊息。慕雲初也得以從中抽身而出得了不少空閒，陳卓也有所好轉，又考慮到左薇受到帝王的騷擾住在皇宮內並不安全，慕雲初便決定將二人親自送回安正侯府，順便前去瞧瞧交由上鳶承辦的花榜如何了。

三人一路上相顧無言，等到臨近到了府門，左薇半晌才輕吐出幾個字來，“那件事先不要告訴你父親為好。你爹的性格你也知道，要是他進宮為此和陛下理論，陛下近來本就心情不佳，要是做出什麼事來，就憑陳家祖上先烈的功勳也救不回來……”往後的話被啜泣聲淹沒，陳卓忙拉起母親的手保證道：“兒子不會說的，母親放心。”

慕雲初瞧著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皇叔歷來為情所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凡只要長得向先後的人都會被他所看上，開始尚有剋制誰知年老之後越發不像話來。忽而前世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現，秋宴將近了，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悲劇再次重演，可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也無從所知，會與這件事情有關嗎？她努力蒐羅著所有的蛛絲馬跡想要將那謎團破開，可現下似乎還缺少著什麼。

在車伕的吆喝聲中馬停下了腳步，車簾輕掀尤氏難得一見地立在府門前等待著幾人的到來。她見陳卓走下馬車就立馬迎了上去，但陳卓並沒有接受她的親熱而是靜待母親和慕雲初走下車來。尤氏臉上可謂是變化得精彩，見左薇下車熱情洋溢立馬變得冷冽而充滿怒意正待她張口就罵時，慕雲初這才慢慢悠悠地從馬車上一步一頓地走了下來，尤氏見狀又慌忙將怒容收束把客氣的笑意疆在臉上，一頓客套之後便藉故帶著侍女匆匆離去。

見婆婆遠去左薇才稍放下心來，轉而面向二人說道：“初兒難得出宮一次，卓兒你現下好了許多，何不帶著她在都中轉轉熱鬧熱鬧，也好讓她再多瞧瞧……”可隨後的話再難以說出口來。她自知慕雲初身中奇毒，可為了她的感受一直都在強顏歡笑不敢多說半分，只怕傷了慕雲初的心。慕雲初哪能不知義母用意，她便揚起微笑說道，“正巧我也有此意，都中的美食美景甚多，就這樣匆匆來回一趟連一串糖葫蘆都吃不上，我還捨不得呢！但是義父尚未回來，義母一個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

哪知話音未落一乘小轎就在三人身邊停下，陳若然從裡邊走了出來，見妻子和兒子一道回府而來，心下也甚是高興。多日不見如隔三秋，陳若然寵溺地將左薇的手牽在手中，又將她仔細端詳了一週，“瘦了……”眼中心疼之意更甚。只聽陳卓輕咳一聲，陳若然這才注意到身側還有旁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聽妻子低語了數句後便說道：“無妨，你二人先去玩吧，待會記得回家吃飯！”

慕雲初聞言心頭一酸，多年了這句回家吃飯自己好久都沒有聽到了，她與陳卓笑著連聲應下便往翡雲樓的方向走去，鹿鳴、飛鸞、常青三人跟在其後不時吵作一團。但慕雲初並沒有忘記自己所來的另外一個目的，她喚了店家小二要了一間雅間，又點了各式吃食，尚未待菜上齊，她便拉著飛鸞跑去屏風一側鼓搗了許久，沒一會一個翩翩公子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陳卓看著她一襲男裝頗有些驚訝，不知是何緣故呆愣了許久，直到慕雲初耍著手中的摺扇批到了臉上才清醒過來，“不知兄長可否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裡？”陳卓面對著飛鸞遞過來的帷帽和衣物頗有不解。

“去花柳巷呀！聽說那裡不是在舉辦花榜嗎？我也想去湊個熱鬧嘛！至於你們，就給本宮留在這裡吃好喝好聽到了嗎？”慕雲初轉而盯向那三人說道。

常青說道：“姐姐就不能帶我去嗎？反正……”

“反正你也看不見，去了還不如不去。”鹿鳴接上了話茬，引得常青一陣不滿，見兩人就要掐架，飛鸞也加入其中調和起來。見機慕雲初忙推著陳卓去換了衣服，兩人就這樣混入了人來人往的酒樓之中，無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又要到何處去。

隔著青紗的陳卓問道：“你當真要去那種地方？”

彷彿時察覺到了青紗下那張不好意識的俊顏，慕雲初笑道：“當真，而且從現在開始你得喚我奕舠。”既然這個名字早已在花柳巷傳開，何不再直接讓它在那裡紮根呢。

“原來那日大鬧春滿園的人是你！”陳卓後知後覺地說道。

慕雲初聞言頗有些無奈地輕撫了一下帽簷，輕嘆了一口氣，“這兄長都能知道，原來這事已經傳開了嗎？”

陳卓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輕笑起來，“奕弟這是要去做什麼？我不介意再看奕弟你大展身手一番！”此話一出，腰間就傳來一陣痛意，他忙求饒道：“可別，為兄知道錯了……”、

慕雲初沒好氣地收回了手，一路上兩人倒也頗為歡樂。

待到近了，花柳巷果然因為那花榜更加人山人海，一條道上不少客人為了見美人一面而將道路堵得水洩不通，陳卓只能護著她向前走去。可當慕雲初舉扇輕搖間，一條路隨之開闊在眼前，一排護衛不知從何而來將圍觀之人清除到了旁側，陳卓見狀雖是一驚但心下的玩鬧之意少了幾分。他盯向了慕雲初手中那把看似普通的摺扇，想要看出其中的奧妙來。

此刻的上鳶早已易了容喬裝成了一個年邁的龜公，屁顛屁顛地走到了慕雲初面前跟她耳語了數句後，慕雲初輕輕點頭收扇間帶著陳卓徑直往芳滿庭的看臺上走去，那裡早就備好了座位和各式茶水點心。固然有人對她的來歷頗為好奇，可見這般必是芳滿庭背後的老闆無疑。

兩人落座臺下便有人唱到比試之人的姓名，雁雙雪與綠裳赫然在列，起初各色美人登臺表演尚一切正常，待到唱到雁雙雪的名字，她飄然登臺正欲起舞之時，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騷動。只見秦桓醉醺醺地走上臺前就要將雁雙雪一把扯下，嘴裡還嚷嚷著什麼，雁雙雪見他一副醉態自是心疼正待扶他下臺，去又見一側的老鴇命了人前來將他轟下去，拉扯中雁雙雪只恐傷到了秦桓忙將他護在身後。但秦桓並沒有因此而消停起來，在臺上打起了醉拳，交手之人皆被砸下了臺子，將周圍的桌椅板凳和裝飾甚至是人群砸了個東倒西歪，眼看場面就要失控下去時，慕雲初將手中扇子一展，借力從高臺上飛身而下輕輕落在臺上，“秦兄別來無恙，此番前來就是來砸本公子的臺子麼？”

秦桓本就醉酒不分來者，揮拳直逼而上，皆被慕雲初用扇擋下，一時間分不出個勝負來，坐在臺上的陳卓本就不想讓慕雲初身陷太久，便趁秦桓的注意力都在慕雲初身上之時，也悄然飛下尾在其後，一招砍在他的脖頸之上。隨著秦桓倒下，世界也終於安靜了下來，慕雲初伸手試探他鼻息之時，雁雙雪也飛奔著撲了上來也不顧老鴇命人的拉扯。慕雲初看著眼前哭泣的美人忙制止了老鴇的行徑，接著回身安慰道：“他沒事的，待會就能醒來，姑娘不必擔心，不如先將他安置在芳滿庭內？”慕雲初隔著白紗望向那周圍層層疊疊的人牆。

雁雙雪也輕聲應下，她其實也不知道面對這樣的局面該如何是好。慕雲初起身向身側的上鳶說道：“雁姑娘想來此下並不便演出，你可以安排其他人先上，還有讓綠裳她壓軸出場即刻。”說罷便命人將秦桓抬了出去，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陳卓分明聽到了一句“我要娶雙雪為妻。”他對著旁側的慕雲初說道：“想不到秦都尉還是這般痴情之人。”慕雲初聽後卻陷入了長久的沉寂，隨後一句若有若無的話語飄進了陳卓的耳中，“那也要看人呀……”

陳卓雖對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而感到奇怪，但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默默地陪著慕雲初往樓上走去。

這幕起幕落皆落於一看熱鬧的人的眼中，她藏在人群之中掩唇輕笑著離開了。

慕、陳兩人又重新回到了方才的座位靜靜觀賞著接下來的表演，知道一綠衣女子蒙著面紗上場，一曲反彈琵琶加上美輪美奐地舞蹈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慕雲初看著此情此景手中的扇子按著音樂的節拍一次次敲擊在手心裡，今天便將是綠裳的成名之時，無須明日她的名頭必將超過雁雙雪成為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天下第一美人。

尚未等比賽結果宣佈，大家便對今日魁首得者心下已然有了數。陳卓望著不早的天色對慕雲初說道：“時間不早了，母親和父親還等我們回去吃飯呢。說不定飛鸞、常青都等你等急了。”

慕雲初點了點頭交代了上鳶一番後，就起身和陳卓一道往翡雲樓走去，兩人收拾完畢後就帶著早已吃撐的三人往安正侯府去。

“今夜看來是要在兄長的府上借宿了……”

“你原先的房間還在，母親時常命人打掃以便你來時。”

“是嗎，那還是原來的樣子不？”

“當然，一切都是按小初的喜好來的……”

“那我喜歡兄長……”

陳卓聞言一愣停下了前行的腳步，望向餘暉中的慕雲初，“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兄長的劍譜，也不知道房間裡有沒有呢？”慕雲初狡黠一笑隨口說道，橘紅的夕陽中恰巧遮掩了她緋紅的臉頰。

“那是自然，只要是小初喜歡的東西，兄長都會留著給你。”陳卓話語間似乎有點失落，但依舊笑著回答道，眼中的寵溺隨著金色的光芒傾瀉在慕雲初身上。

身後跟隨的三人早就偷偷笑做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