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慕睿正襟危坐,看著座下眾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禁眉頭緊皺。他忽而起身將一摞奏章拍下旋即背過身去,頓時大殿內一片鴉雀無聲,他故作慍怒道:“既然眾愛卿並無良策,朝中又無能人,適得靈敏郡主及笄,朕欲擬旨比武招親廣選天下人才,不知爾等意下如何?”
在眾臣的一聲聲附和中帝王就這樣達成了自己的目的,看似為天下安定著想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侄女,實則只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私心罷了。陳若然也看清了那高臺之上小人之心的一面。
回程的路上各處張榜擂臺比武之事,恰逢慕雲初匆匆忙忙地離開自己的府上。馬車疾馳,都沒能說得上話,只在轎中嘆息道:“可憐的孩子……靖王如何能瞑目呀……”
慕雲初在馬車中向外張望亦見張榜之人,這天果然到了,區區三日何能廣招天下有志之士,簡直就是個笑話。
汙穢之語不斷傳入耳中,“喲,張兄何不試試指不定還能抱得美人歸呢,那洞房花燭夜呀……”
“嗐,別了吧誰願意去北漠送死呀?”
“雖說呀北漠內廷爭權可沒說要和我大魏翻臉,這不過是防範罷了,到時官居高位又得美人豈不美哉!”
“若不翻臉何來張榜徵兵選將一事,這位仁兄想得太美了吧。”
飛鸞也聽到了路人嘟囔之聲和玩笑之語氣得火冒三丈,可此事的緣由與國事相關恐怕太后也保不住郡主了吧。
慕雲初對那些言語充耳不聞,掏出袖中的劍譜潛心研究了起來。前世之所以習武,也只不過是為了討好秦桓罷了,可後來自己才從中明白過來即使自己再多努力,那個人都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不過這世到底是派上了用場,也不枉自己向秦吉討教,想來手中這本劍譜也是那時兄長在得知自己醉心於劍術中送給自己的,未來得及翻閱便被庾娘當作是通姦的證據交給了秦桓,回想起前世的種種不堪,淚水滴落在書頁上。
飛鸞見狀一陣心疼,郡主自小孤苦無依若不是太后郡主也不會有今天,如今連婚事都如此隨意,她一把拉過慕雲初的手,“郡主,不如去求求太后吧……”
“不,不去求太后,這次我自己來!”慕雲初眼眶通紅但眼神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回到宮後,她未經通報就擅自闖入了太后的寢殿。
“你不會心疼起你的孫子來了吧,這事皇上做得太絕了!可憐我黎兒一片苦心,自己的女兒也同樣護不住,要是那會我堅定一些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太后語氣由尖利轉為自責。
“太后原來也會這般悔恨?當初就您不肯聽先帝的,我的孫子自然在名冊之中,只不過勢單力薄,郡主之事如死局一般,如何能破!”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當然能破只要找到那內定之人把他給哀家解決了!”太后的聲音冰冷而陰惻。讓偷聽的人打了個寒噤。
“三日……”
屏風外“咣噹”一聲,慕雲初失手打翻瓷瓶。
“是誰在那裡?”太后厲聲喝道。而密談中的另一人藉機離開了。
“是我。”
見慕雲初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太后再生氣也只道:“你個小壞蛋!聽到了多少?”
“孫兒只聽到了三日,是不是擂臺的三日?”慕雲初低著頭弱弱回答。
“初兒有自己的想法嗎,或者心上人?”銀清歡並未接過原話。
“沒有,絕對……沒有。”她慌忙搖頭。
“當真?那可犯了難了……”太后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剛從侯府回來的人,“你的陳卓哥哥怎麼樣了?”
“兄長他還算有精神,只不過這幾日恐怕是下不了地了。”慕雲初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沒有別的?”銀清歡閃過了一絲苦悶。
“沒有,這幾日孫兒能不能都出宮去?”慕雲初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以。”
她原本以為皇祖母會為自己為何出宮刨根問底,沒想到如此乾脆的就得到了答覆。她歡快地謝了恩,一溜煙地跑回了自己的舒雲閣,之所以求出宮不過是因為東西兩市設有擂臺,而她雖有理論經驗但無實際操作心下沒底,宮中練劍必會被人知曉,宮外喬裝一番準是無人識得。
看著那遠去的柳黃背影,銀清歡身後的紅胸鸚鵡嘆道:“這一個個都是木頭……木頭……”
“朱雀!”太后不悅道。
前廷,下了朝的秦益劭被一群官員攔住了去路,說是商議公務,又見他一副著急忙慌地樣子,問起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急事。
秦益劭連忙擦了擦頭上冒出的冷汗,“沒有沒有,家中娘子甚嚴,改日再談改日……”那小短腿風火輪般轉著就差地上生出個火星子來。他也不管身後的鬨堂大笑,頭也不回地向家中趕去。
才到秦府門口,那婆娘的破口大罵聲就傳了出來,引得路人爭相側目。
“好你個秦桓,大清早就去逛窯子!丟你的臉不夠還要丟我秦家的臉!給我狠狠地打,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我呸!”
秦益劭捂著額頭衝進家門,只見秦桓被人捆著放在刑凳上家法伺候著,看樣子打了怕有半晌了。他想起聖旨後添上的名冊正有侄子的名字,所幸心一橫大不了跪一天的碎瓦也要把侄兒救下來。他頭一鐵衝上前去,來到秦夫人跟前連忙換了一副諂媚的表情,“夫人啊,消消氣這氣壞了可不好……”
“得了吧你,今個回來遲了,老孃都還沒找你算賬呢。怎麼,要為你寶貝侄兒求情?也不看看他幹了些什麼好事!為了一個妓女在春滿園和人打架,這不都不重要,偏偏那遮羞布掉了,露了臉也不知道躲藏還光明正大地跑到街上尋人,這下好了整個魏都都知道了。那些官家夫人一個二個來我們秦府看笑話。你就說該不該罰!”秦夫人一股腦地將苦水倒了出來。
“該罰該罰!”秦益劭點頭如搗蒜般附和道,附和完後又在妻子都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當真?”秦夫人的臉由憤怒轉為驚愕中還帶了些遲鈍。
“當真。”
“哼!且算你小子走了狗屎運,今天就到這吧,記得把家法抄一百遍!”秦夫人可沒打算輕易繞過這個敗壞家風的街溜子,縱然冒著抗旨的風險她都要罰他。
秦桓慢慢從刑凳上爬起,拖著一瘸一拐地步伐向自己的屋裡走去,右臂的鮮血早已將衣袖浸失,只因一身玄色並不顯眼。疼嗎他自嘲道,可說來也麻木了,自小寄人籬下的他挨罰是家常便飯,裴氏只要稍看他不順眼就棍棒伺候。
秦益劭正準備差人找個大夫來替秦桓瞧瞧,身後裴芳姳想起那些夫人幸災樂禍的表情就來氣,指著丈夫潑灑道:“你敢!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當初就不該聽父親的下嫁到你們秦家來,秦二郎有種就把那災星帶了去,留給你做什麼,那個傷風敗俗女人生的玩意都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家的種!如今當街遊逛青樓敗壞秦家家風,我堂堂裴氏之女被人上門羞辱,你不懲他還要給他找大夫?”
此刻秦益劭腦瓜子嗡嗡的,如果不叫大夫兩日之後又當如何?雖說名冊上之人可直接進入決賽,但短短兩日他的傷……
“哎”他長嘆一聲,此刻或許先把夫人應付好才是,不能讓她再回裴府添亂了,至於請醫師待入夜又談吧。
一聲悶響傳來,只見秦桓還未踏入自己的院中便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張榜之後,門閥士族幾家歡喜幾家愁。
裴府中,承英公裴苒看著家中滿堂女子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絲慶幸,也不知張、左、沈三家如何了,至於帝王的計策行事這三家可就要焦頭爛額了吧。不過張家倒是個例外,華國公張庸現依舊位居太傅,棄權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也不必到擂臺上廢胳膊廢腿。至於左家和沈家正是他們表忠心的時候……
思之過深疲乏襲來,裴苒早早歇去,三日之後即將開場的好戲倒是讓他輕鬆不少,其中莫名混子著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華國公府,一片雞飛狗跳,一個頭發胡子雪白精神矍鑠的小小老頭拿著雞毛撣子追著一個少年滿院跑,那少年口中嚷嚷著:“我就去!我就去!誰也不能攔我……”
隨後一陣哀嚎響徹國公府上。
“小兔崽子!你這幾天就給我閉門思過哪也不許去,陛下那邊老夫自有良策。”那老頭優雅收手,背在身後的雞毛撣子漂亮地挽了個劍花,瀟灑地離去了,留下少年捂著火辣辣的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見一隻紅雀從上空閃過,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彷彿在嘲笑他一樣。
左家和沈家難得融洽地坐在一起商討對策,無非是三日後決勝時意外狀況該如何應對。但左家高高在上的行為著實讓沈家不爽,但鑑於皇帝的寵信只能默默忍耐。
月牙彎刀上旋靜默。
陳卓聽聞比武招親一事瞬間明白過來帝王對他下手的原因,他也大概知曉了慕雲初索要劍譜的緣故,可短短三日……
手中的布條被他絞在手中,痛恨蔓延開來。一股力量在體內遊走,他奮力起身卻再次撕裂了傷口,在疼痛中不甘與憤怒在嘶吼中發洩著。
這叫喊驚動了在門外瞌睡連天的周太醫和尚未歇息在園中相攜而立的侯爺夫婦,周奈來不及阻止只得任由兩人衝進屋內,刺鼻的血腥味和被血染紅的白色寢衣衝擊著左薇的每一根神經,她上前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卓兒!”
是寂靜,是雀鳴,再無其他。偶有婦人的啜泣聲,一近一遠。
宮中一盞孤燈長明,觀音座下柳黃衣裙的少女褪去活潑生澀,安靜沉穩中隱現眉宇間久久不散的愁容,雙手合十所求為何?卿不語。
身邊蒲團上白貓安臥。
司天臺青煙飄搖,灰衫男子立於八卦騰圖中央傲視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