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歌並沒有去追,而是遣了冷策隨行,蠢蠢欲動的人實在太多了,失而不得的人也太多了。
不管因著什麼,都不能讓青梔再出事,有些事她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別人勸的再多都是無用的。
“她走了嗎?”
瑤玉的聲音枯澀暗啞,讓人覺得他就是一個沒了生機的將死之人。
蘇落歌回頭看他,瑤玉再也不是當時他初見時那個風雅之人。
他的眼裡的神光落下了,神光落下整個人就像深秋裡的最後一片枯葉,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走了。”
瑤玉慘然一笑,柔柔的看著青梔離去的方向,他似是追憶,似是緬懷的喃喃道
“我本是最討厭你們這些皇親貴戚的,可我卻不得不留下那個畜生一條命,我怕他一死你們的皇上覺得臉上無光而徹查他的死因,牽扯出他所做的下作事來。我的青梔原是最乾淨的月亮,她不該因為你們的慾念而染上任何汙損,所以我沒有殺他,我用繩子困住了他的牙舌,一寸一寸的捏斷了他的腿骨,我看著他因為疼痛而幾欲瞪裂的眼眶還是不解氣,我幾乎是忍著將他碎屍萬段的念頭離開的,呵呵——哈哈——我沒用,護不了她了,你殺了我吧,護不了她的我那就是沒用的廢物!你殺了我!”
蘇落歌眼看著他從平靜到憤怒再到癲狂,而後慢慢的絕望下來,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下來,蘇落歌握了握藏在金龍盤繡的袖口裡的雙手對他道
“你細說與本王聽,她如今是本王的王妃,也不用你再護著她了,有本王就夠了!”
瑤玉抬眼看他,覺得未戴半遮面的蘇落歌竟這般面目可憎。
瑤玉撲身上來,卻被士兵們死死制住,隨即大喊道
“有你就夠了,哈哈哈——若不是你們這些皇家!若不是你求娶她,她何至於在這骯髒的京都裡活的這般小心謹慎!你們都是推她入深潭的兇手!今日之事你也逃不了,是你的皇弟傷了她,是你無用護不住她。”
蘇落歌和瑤玉的眸光撞在一起,瑤玉紅著眼雙眼盡是恨意。
蘇落歌眉頭蹙了一下,盯著他的臉許久,對著牢籠席地而坐。喚來一旁計程車兵道
“取壺酒來。”
營帳外銀月如鉤,如縞素一般的月光,洋洋灑灑的渡在每一座營帳上。
青梔躲在營帳裡用被子蒙著頭嗚嗚的哭著。
夜太冷太黑了,它藏的住人們的悲哀,難過,悔恨,更藏的住人們的慾念,野心,和不齒的下作。
第二日,皇上精神欠缺的坐在日頭甚好的雙龍戲珠紅木椅子下,一夜的鬧騰終是過去了。
他那摻了金線與寶石珠子繡的衣袍在日頭的照耀下刺得青梔酸澀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你可曾問出,昨夜那人到底是誰指派來的?”
方容楚站立在草地上,白日的他如此丰神俊朗,側臉也沒了黑夜中那般冷峻了,他拱了拱手道
“那人交代了昨晚確實是他傷了六皇子。”
皇上沉著臉,眉頭緊緊的皺著,今年的春獵可是讓他瘀堵在心,他氣憤的拍了拍手上的雙魚扶手喝到
“好好好,皇家圍場,出了猛虎不說還膽敢有刺客明目張膽的行刺皇子,如今是朕的兒子雙腿皆廢,那下一個是不是就是朕?”
眾人哪敢搭話,再次呼啦啦的全都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
一旁的皇后飛眼斜了斜方容楚,對皇上說
“皇上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倒是讓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有了可趁之機?皇上之前還與本宮說方大人往日行事小心謹慎,指名讓方大人來擔此護衛,可怎麼霞山的護衛交於你後,竟生出這麼多事端來。”
皇上眉頭緊鎖的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方容楚不悅道
“方容楚,你當真是讓朕失望。”
蘇君衍起身只撂下一句話來
“回宮!”
皇后望著方容楚的眼神一凜,隨即用帕子遮了她嘴邊的笑。
這麼一場原本以祥瑞的春獵盛事,就如此蕭瑟瑟的落了它原本該有的勁頭。
“混賬!”
皇上已然回了宮,可眼下傳來的訊息讓他暴怒不止,精緻的金絲楠木刻五蝠擁壽桃的案几被他砸的哐哐響。
一旁仙鶴銜環的筆架子被扔在地上,就連平日裡甚的皇上心的內侍監總管太監葉觀,此刻也嚇得戰戰兢兢的不敢抬頭。
他一手中捏著方容楚遞來的一枚墨玉牌子,又抓住一旁的描金彩釉花瓶奮力的朝方容楚扔出去,方容楚未躲,一整個花瓶砸在了他的頭上。
鮮血順著他的眉發往下落,啪嗒啪嗒的摔在地上的赤紅祥雲氈毯上,紅色的鮮血,紅色的氈毯,此刻倒如此的契合。
“你說那刺客半路被人劫走是什麼意思!你不是功夫卓絕嗎?當年你與你的兄長不肯受蔭封,執意要登堂入室入官場,當年一文一武雙狀元,是何等意氣風發!如今你為何守不住一個傷了皇子的罪人!你將遼國的威嚴放於哪裡,你將天家的臉面又放於哪裡!”
方容楚端正的跪在那裡沒有一句話要講,蘇君衍發洩完火氣,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指著方容楚說
“你!滾出去!你父親英武,怎會教出你這般無用的孩子,方容楚朕原是對你寄予厚望的!可你這次真是讓朕失望,霞山隨行是朕點名讓你去的,結果你呢!猛虎,刺客,你都防不住!你這般打朕的臉!”
蘇君衍斂了斂火氣道
“傳令下去,方容楚失責!著從一等宿衛降為二等,撤了他執掌金羽軍的兵權!。”
方容楚走出殿門時,宮外湛藍是沒有一絲雲彩的天。
但他心情大好,有些事他明知不該做卻還是由著性子做了,只因為在京都多年,他真怕自己和這裡的人一樣學會規避危險,而忘了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
昏沉的京都裡難能有這般晴好的天兒了。
一排排歸來的鳥兒掠過清澈的天空,讓方容楚在京都沉浮多年的心,也開始隨著鳥兒的歸來逐漸復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