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落歌已無事,一旁的方容楚這才仔細看這隻已經斷氣的猛獸,它的雙眼怒睜著似乎不敢信自己竟被自己撲食兒的獵物所殺。
插入脖頸處的是那把折斷的小弓,方容楚看著黃猛身上粗糙厚實的皮毛,這被折斷的小弓雖然碎成兩節,但並不尖利,蘇落歌竟隔著黃猛膘厚的皮毛直接插進它的脖頸,氣力之大讓人咋舌。
青梔和方容楚一同小心扶著蘇落歌問道
“二哥哥,皇家圍場不是不會有黃猛之類的猛獸嗎?”
方容楚目光擔憂的看了一眼倒下的兇獸說
“是,皇家圍場絕不會有此等猛獸的。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小妹,這裡方才除了你和五皇子以外可有其他人?”
青梔搖了搖頭,當時情況兇險沒顧得及有還有沒有其他人,方容楚見狀又問蘇落歌
“五皇子,你可還好?”
方容楚出言問他,蘇落歌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周身冰冷,眼前更是一片黑暗,可他不想讓青梔擔心,便艱難的點了點頭。
待他們快要出了那片林子的時候,李惜語才領著眾人而來,方容楚大喝一聲
“還不快過來!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手腳還不放麻利點!”
一群侍衛被方容楚呵斥,又見蘇落歌和青梔周身血汙,忙拔出腰間的長刀將幾人護著出了林子,李惜語慌忙推開人群看見被鮮血染紅衣衫的青梔將她抱住,哭到
“青梔妹妹,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陪我一起的,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青梔撫了撫她的後背,說道
“我沒事的。”
等方家兄妹出了林子的時候,皇上的臉上都帶了細微的緊張,而一旁的皇后更是臉色閃過不易察覺的驚訝。
青梔臉色有些蒼白,李惜語也不似之前那般肆意的笑了,皇上看見被青梔和方容楚扶著的蘇落歌心中升出一股劫後餘生的失落感。
他看著鮮血淋身的蘇落歌,吩咐方青梔帶蘇落歌下去快些讓御醫瞧瞧,自己眉頭緊緊的皺著,他氣憤的拍了拍手上的雙魚扶手喝到
“朕平日是不是太過慈善而讓你們這群東西生了如此不臣之心?你們是要弒君嗎?啊!說這猛獸是誰放來的?”
眾人哪敢搭話,人人自危都不為過,呼啦啦的全都跪在地上,大喊皇上息怒,可蘇君衍更生氣了。
他將皇后剛剛遞過來的茶盞砸在了木臺上,黃亮的茶水砰的四濺而散,連同那黃色琉璃嵌著紅色珠玉的茶杯同樣被撞的四分五裂,摔完後蘇君衍甩手離開,怒喊道
“方容楚何在!”
方容楚挺身跪下沉聲回了一句
“臣在!”
皇上雙眼盯著方容楚道
“去查,朕就在這候著,朕倒要看看是誰有這般大的膽子!膽敢在朕在的圍場裡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方容楚面色一凜退了下去,這事皇上怕是不能善了了,方才因著蘇落歌重傷,有些事不容得他細想,如今有些事還是要將青梔問清楚才行。
被這駭人的猛獸一鬧眾人皆是憂心忡忡,方容楚連夜讓人拿著皇上的手書去請了定國公江智淵,又調遣了金羽軍前來,眾人驚慌的心才算安定一些。
天上的圓月如盤,清清澄澄的照的整個營帳溫柔如沉水一般的寂靜,營帳外面添了許多火把,將黑夜照亮,隨著士兵們的步子整齊又沉重,一時間風聲鶴唳起來。
“卜遊師兄,卜遊師兄。”
青梔掀起簾子就驚惶的喊著卜遊,蘇落歌周身無力的倚靠在青梔單薄的身子上,卜遊第一眼瞧得是青梔。
見她半個身子已經被鮮血染紅,一瞬間尖銳的驚恐將他籠罩,方才以為青梔已經喪命虎口的那種悲觀無望的念想,在見到她如今的模樣,讓他腳下一軟跌坐了下去。
袖音撲了上來大哭道
“小姐!方才營外人聲雜亂都說小姐和王爺命喪虎口,小姐可要嚇死我了!”
卜遊被袖音的哭聲驚醒,他邁著痠軟的雙腿接過蘇落歌放在榻上,剝盡了衣裳才瞧清出蘇落歌傷的多重。
蘇落歌的臉因為失血過多發出灰白色,猛虎幾乎是將他整個胸膛上的皮肉都快要撕扯下來,或大或小的撕裂傷口上面有些地方已經露出森森白骨,卜遊看的幾乎是頭皮發麻,他對一旁的袖音說
“快些去燒些熱水來。”
卜遊在他的藥匣子裡翻找著,一邊找一邊對花賦說
“你去再添兩個火盆來,將簾子拉嚴實,仔細風撲著稷王爺。”
卜遊坐在軟凳上搭上蘇落歌的脈,一臉的沉重,青梔在一旁瞧得是一臉小心,良久卜遊放下蘇落歌的手腕,對著青梔點了點頭,青梔卸下力氣來坐在榻上喜極而泣。
營帳裡的火盆發出嗶啵的炸裂聲,蘇落歌身上的傷卜遊已經處理好,白布幾乎纏滿了蘇落歌整個胸腔,青梔正擰了帕子細細的替他擦著手上的血汙,她身上的汙衣已經被換下,一頭青絲未釵一物,散落在百蝶團花雲緞裙上。
“小姐。”
守在外面的花賦在火盆前燻了燻身上的寒氣這才走過來道
“方才月娘子來了,哭鬧著要進營帳來看王爺,奴婢正不知如何勸她時,二爺來了,將月娘子勸了回去,眼下二爺正在營外侯著。”
青梔將蘇落歌的手放進被子裡,搭上花賦的手對一旁的袖音說
“看顧好王爺。”
方容楚頂著寒風進來,面上有些急切,他和江智淵尋了許久除了找到一個裝過猛虎的鐵籠再什麼也沒找到,就像那鐵籠子是憑空來的一樣,所以方容楚只得再次來問青梔,他面上凝重道
“李姑娘方才被帶到御前問話了,若不是我尋到你的時候你和五皇子在一處,怕是今日你也得去御前了,畢竟你是五皇妃,更不會為了害人而搭上自己的一條命,眼下李姑娘的處境怕是有些不好。”
青梔當下憂心道
“那皇上的意思呢?”
方容楚神色有這暗淡道
“這事可大可小,往小的說是人私放猛虎進圍場為了討個好彩頭在皇上面前博個面兒,這些事往日春獵時也有人冒險做過,只不過是些獨狼或者未馴化的沈牛,卻沒有見過今日這般兇險,竟放了猛虎進山,來獵場的基本都是貴族皇子,平日裡雖騎射皆佳可到底也是沒有經歷過生死的,更別說今日還傷了五皇子,往大了說那可就是弒君了,那可就是要誅九族的大罪!所以我才來問你,當時你真的沒有瞧見有別人嗎?”
青梔思索片刻回道
“當時只顧著害怕了,確實沒發現林子裡還有其他人,只不過——”
青梔想了想道
“當時那猛虎追著李姑娘的時候五皇子放了一隻煙火。”
方容楚點點頭道
“這事我也是知道的,五皇子放了兩道,那煙火只有當時去圍獵的人才有,我見一下放了兩支便知道事情不好,可——”
方容楚忽然道
“當時五皇子並沒有領煙火!”
青梔似乎也是想到什麼對方容楚說
“二哥哥,當時我與李姑娘也只領了一支菸火。”
所以他們三人的手裡,只可能有一隻煙火才對!哪裡來的兩支?
方容楚面色一驚連忙掀起簾子急急的走了出去,不到片刻她就聽見有士兵身上甲冑磋磨的聲音,方容楚再次掀簾道
“小妹,你可要小心些,我在你營外多派了些人手,只怕今夜不甚安穩了。”
方容楚已走,營帳裡只剩下她和袖音,榻上的蘇落歌雖然面色還是青白,但至少呼吸逐漸平穩起來。
青梔握住蘇落歌的手小心的捂著,因著失血太多蘇落歌原本溫暖的手冷了下去,她看著榻上的人,半遮面早就不知丟到林子那塊枯葉底下了。
青梔回想著今日林中那險之又險的時候,若不是蘇落歌捨命相護只怕今日早就沒有方青梔這個人了。
許是今日營帳的炭盆燃的熱了些,又許是劫後松下神來,青梔覺得眼前一陣迷離,便趴在蘇落歌身邊漸漸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覺得自己夢中都被猛虎追趕,額間滲出細汗,像是夢魘一般擰眉胡言起來,袖音累了半宿正靠在營帳上小憩。
“小姐,小姐。”
青梔夢中正覺著猛虎伸出那閃著寒光的利爪向自己抓來,又迷糊中聽到有人在喊自己,那猛虎的模樣竟逐漸扭曲化成了花賦的模樣,青梔被這麼一嚇立刻醒來,她怔坐著片刻才清醒過來,花賦這時走過來道
“小姐,奴婢喊了您好幾聲都見您不醒,可是夢魘了?”
青梔點頭,接過花賦遞來的帕子擦了汗道
“什麼時候了?”
花賦回道
“已經是後夜了,小姐,奴婢伺候您寬衣您也歇會吧,您都守了王爺許久了。”
青梔看著榻上的蘇落歌搖搖頭道
“沒事,我守著王爺。”
花賦也不好再勸,便轉身添了茶遞給青梔道
“那小姐喝口茶吧,奴婢瞧您出了好些汗。”
青梔端過茶碗飲了一口,看了一眼花賦道
“你也累了許久了,去歇會吧。”
花賦點點頭退了出去,青梔掀起簾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月光銀色的清冷透在營帳上,遠處一片暗沉沉的林子處傳來士兵們甲冑的聲音,給這座孤寂的霞山添了一份穩妥。
“小姐!”
花賦退下不多時便又急急的跑了進來,一臉的猶豫道
“小姐,方才奴婢正要去歇息,卻被月娘子攔下說什麼也要見你一面,說您要不去,她便要闖進來了。”
青梔心中一陣煩悶,正憂慮著今日這猛虎之事來的突兀,竟將月棉兒給忘了,她定下神來喚醒睡著的袖音道
“袖音,袖音!”
袖音立刻站起身但雙眼還迷糊著,問道
“小姐,小姐可是要喝水?”
青梔點了點她的額頭道
“不是我要喝水!你快些醒醒看顧著王爺,我要出去一下。”
袖音聞言替青梔披了妃色蝴蝶紋繡紫薇藤蔓的火狐披風,又找了暖手爐給她拿著,還想再找副厚實的狐尾圍脖給青梔帶上,青梔拒了她道
“哪兒就那麼矯情了,我這下便去了,你可將王爺看顧好了。”
說罷便跟著花賦出了營帳,青梔腳上碧色米珠繡山茶花的鞋子踩在營帳外的土地上,寒風一刮令她縮了縮脖子,花賦將披風的帽子給她戴了起來。
路上花賦說月棉兒正在營帳在最外的一圈等她,營帳最外一圈的燭火不比中心的那些營帳點的亮眼,守著的護衛也更少一些,花賦引著青梔進了一個未被人守著的營帳裡,營帳裡並未點燭火,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青梔喚著花賦道
“花賦,月棉兒呢!怎麼連火也不見點?”
四下黑暗卻無一人回她,青梔心中害怕,又喚了一聲
“花賦!”
只聽得咚一聲響。
黑暗中青梔被嚇了一跳,她便急急的往帳外走去,黑暗中她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以為是花賦,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方帕捂住口鼻。
只覺得那帕子上一股濃烈刺鼻難聞的味道直衝大腦,不消半刻青梔便覺得自己周身無力的滑了下去。
她無力的轉著眼珠看著那原本黃澄澄的月光滲進被風吹起的簾子,此刻竟然有些森森的寒意。
她來不及懊惱自己夜半跑出來尋月棉兒,便看見這四周黑沉沉的營帳裡一個人人影向自己走來。
那人影有看起來涓靜欣長,此刻悠悠的向她走來,青梔暫時還清醒,她想要呼救,可卻發不出半點聲來,渾身疲軟,如今連抬抬眼皮都費力。
黑暗中步子不快不慢的朝她走來,就像是戲耍困在籠中的小獸一般,他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青梔瞧清來人後心裡升出一絲憤恨。
原來是六皇子!
蘇子莘眼中帶著情色的目光將她周身都打量一番,說道
“五皇妃,別來無恙啊,嘖嘖嘖,你別擔心,這不是什麼下三濫的藥,只是一點迷藥讓你動彈不得,知道你身子弱,本王就連迷藥都捨不得下重了。”
蘇子辛竟伸出自己的手撫了撫青梔的臉龐,青梔又氣又羞,那雙手讓她幾乎作嘔。
“六皇子,你當初說過的不會碰她一根手指,我才聽了你的話將王妃誆出來的。”
月棉兒這時掀開簾子跑了進來,她厲聲哭喊著,蘇子辛見月棉兒後一驚,隨即鎮定下來道
“你出來的也太快了!讓你喊人,你喊過來了沒有?你既然答應了本王將五皇妃引過來,便知道會發生些什麼,眼下裝什麼裝?”
月棉兒顫著身子至蘇子辛身邊道
“六皇子!是您說了的,只要我將她引過來,讓別人看到你們在一處就好,你說了不會碰她的。”
蘇子辛瞪著她喉間有嘶嘶的喘息聲,隨即不耐煩的一腳將她踹開道
“現在才來求本王!當初你與本王合謀時怎麼不求本王?事情已經做下了,你我便悔不得了,既然不管如何都躲不過去,不如讓本王得了五皇妃,如今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蘇子辛扯過青梔的領口,頓時露出青梔雪白潔淨的脖頸,青梔眼看著蘇子辛怒瞪的雙眼變成炙熱的慾望,扯在她領口的那隻手讓她氣血翻湧只覺得一股濁氣直衝上來。
“噗!”
青梔一口鮮血嘔了出來,鮮血將蘇子辛的衣袖和手盡數染紅,月棉兒見狀連忙撲了上來,盡力的護著青梔的衣衫哭喊著
“六皇子,當初是你說了的!只要讓人看見你與五皇妃私會,讓稷王爺休了她便罷,你答應我不會傷她的!她可是方將軍之女啊!你若傷了她,若她將事情講出來,我便是完了啊!”
蘇子辛此刻已經失了理智,哪顧得上月棉兒說的是什麼話,他猛然將月棉兒一推,月棉兒跌坐在地上,六皇子扯著青梔的衣衫說道
“後果!本王來之前想了一夜的後果,可思來想去都是無解的,做與不做我們都是別人的棋子!那不如先讓本王嚐個痛快吧!”
說罷獰笑著撲向方青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