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梔隨身的丫鬟流煙走過來福身道
“見過六皇子,將軍,夫人,小姐的藥熬好了。”
方千凌點頭道
“那便先去喝吧,身體要緊。”
青梔隨著流煙回了房裡,卻發現卜遊師兄正坐在軟凳上。
瞧著面前的人笑了一聲,便轉為酸澀,卜遊師兄瘦了,原本俊朗乾淨的臉上佈滿了鬍渣。
他原是最愛乾淨的。
可此刻的他雙手上沾滿了藥渣,見青梔進來便在身前的衣裳上胡亂的擦摸幾下,兩鬢邊的頭髮也鬆散了,他隨意的抓了抓額前垂下來的髮絲道
“剛和將軍從戰場上回來,有些潦草讓青梔見笑了。”
青梔搖搖頭笑道
“北荒連年征戰最缺的就是好大夫,因著有卜遊師兄在將士死傷都少了些,我這身子也虧得卜遊師兄細心看顧,不然青梔只怕今日躺下,不知能不能見著明日了。”
卜遊聞言抬起頭,看見青梔那如新月生輝的臉,心裡先是一酸,酸的鼻頭都開始發紅,隨後便轉為一笑說
“那我便更不能將我的師妹丟下了。”
青梔聞言一愣,思緒一下子湧上了心頭,她與卜遊因著鶴鳴道長的關係,本就是師兄妹,如今已經十年了呀。
“卜遊師兄說笑了,師妹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怎會丟了呢。”
卜遊露出有些酸澀的微笑說罷
“是啊,師妹這輩子都是丟不了的,所以師兄決定了,跟著師妹一起進京。”
“師兄!你——”
“師妹先莫要說話,當年我周身罪惡,蒙師傅搭救收留,後來再遇見你,我才覺得這世上重新有了盼頭,可如今你與師傅都要去京都了,我為何要留在這裡,你且放心,方將軍還在,北荒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且我也教出兩個不錯的徒弟,如今我們都去京都,好不好?北荒是家,以後師兄陪著你,希望你可以習慣京都,把哪兒也當家。”
青梔聞言一滴清淚落了下來。
攪著手裡的絹帕,任憑眼淚簇簇的往下落,嗚嗚咽咽的說著
“青梔其實不想去京都,師兄,我不想去,我害怕——在北荒,有太多從京都貶黜出來的人了,短短几年,原本好端端的人怎麼就沒了呢?當我見到其中一人的屍體後我才明白,那人青白的臉面上佈滿了黑斑,嘴唇都是烏黑的,眼睛睜得很大,幾乎要擠出眼眶那般,那眼珠子上佈滿了血絲,師兄,他們都是中了毒的吧,哪怕被趕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也保不住自己的一條命呀!我怕,真的怕。”
卜遊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青梔的鬢髮。
這幾日北荒冷極了,青梔立身門前,菱花的門框半掩著,寒風颳的髮絲似乎都是冷透了的,就如同她那驚懼又無所停放的心。
卜遊嘴角的笑澀澀的,他放下了手。
青梔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北荒鐵血的生活似乎也在淬鍊著面前這個女兒家的心。
幾欲是宣旨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她長大了。
“好了,怎的還將你給惹哭了,這藥已經晾好了,快些喝了吧。”
青梔吸吸鼻子將眼淚抹了抹說
“若師兄的藥不這麼苦,我也不至於哭了。”
卜遊嗔怪一聲轉身回了玉竹樓。
袖音接過青梔喝完的藥碗,嘴唇微動,似是有什麼話要說,卻遲遲不肯開口,青梔點著她的額頭道
“平日裡就屬你話最多,今日倒是簡言少語了,說吧,仔細悶壞了你。”
袖音聞言即刻凝眉道
“小姐!小姐!雖然小姐生在北荒距那京都相隔甚遠,可去歲小姐及笄皇上可是讓太子殿下親自來觀禮的,當時也曾說過要許小姐為太子側妃,怎麼無端成了五皇子的妃子了呢!小姐您可知,那五皇子——”
“袖音!”
流煙聽她荒唐,眼角斜斜飛起白了她一眼出言阻她道
“小姐身份貴重,去歲及笄皇上便已經封為合懿郡公主,又是護國公嫡女,怎能只做太子的側妃。”
袖音語快截了她的話道
“太子殿下那將來可是要繼位大統的!小姐嫁過去雖只是側妃,可那太子正妃也不過是個沒落的清貴侯府之後,若太子將來繼位,小姐指不定也能坐上後位。”
“袖音!你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流煙聽她一番話又氣又急,伸出手去擰她,青梔揉一揉太陽穴呵斥道
“夠了!六皇子眼下還在四時廳呢,你們倆可是讓人笑話!”
流煙袖音聞言立即頷首停下。
青梔悠悠嘆了一口氣道
“誰不願意嫁的如意郎君,共守白頭,相伴到老,可我是方家人,又豈能隨我心意而活,終是不得罷了,所以,嫁誰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