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問肖克:“工作調動?”
肖克點了點頭:“我主動提的.”
胡楊說道:“你跟我說這個,不違反紀律嗎?”
肖克倒是很灑脫:“違反又怎麼樣,管他呢.”
胡楊表情一整:“說的這麼灑脫,不是要去國外吧.”
肖克笑著說道:“你是真的有做我這行的天賦。
只做一個普通人,實在是太浪費了.”
胡楊不置可否:“普通人就挺好的,你要去哪兒?”
肖克說道:“南面。
說起來,這還跟你有關,我這次特意找你告別也是因為這個.”
胡楊疑惑:“我?”
肖克給胡楊的杯子裡續上了茶水:“你有一次跟我說過,北面和西面在較勁,最終贏的會是西面.”
胡楊一臉無辜:“我說過這種話?”
肖克和胡楊認識也有一段日子了,自然不會被表面的無辜迷惑。
“這事我本來也沒當回事。
但後來又一次和搞國情分析的戰友喝酒,提起了一茬。
沒想到他卻十分謹慎的表示了贊同.”
胡楊說道:“這贊同應該是私下的吧.”
肖克點頭:“沒錯,這種看法並沒有得到上面的採納。
北面和西面現在還沒有明顯的差距。
短期內沒有分出勝負的可能.”
胡楊說道:“就因為我們和你的戰友都認為北面會輸,所以你也這麼認為?”
肖克說道:“我相信專業的判斷.”
胡楊說道:“所以你就要去南邊,在北面那個龐然大物轟然倒塌之前做點什麼.”
肖克輕輕點頭。
胡楊說道:“山高皇帝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聽著是自由,但你以後再想回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掛在外面還好說,如果真的回來了,內部審查的時間不會太短。
這邊一定不會輕易再用你.”
肖克笑了笑:“選了這一行,自然那不會太看重這些。
其實我和你怕的都一樣,再不出去,我怕也會變成於政濤那樣的人.”
這句話對胡楊的觸動很深。
他是真的能夠理解肖克這種感受。
有很多人像他們一樣,不追逐名利也不畏懼死亡,最害怕的是自己的一腔熱血漸漸變冷。
“保重.”
“你也是!”
肖克離開了,未來很常一段時間應該都不會再見了。
其實他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資訊,胡楊更沒有詳細的打聽。
因為這次見面本身,就已經算是踩線了。
胡楊大約知道肖克最後來見他一次的原因,也大約猜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應該是東南亞一代。
那邊的勢力背後都有兩大國的影子。
眼下時局很亂,危險和機遇並存。
胡楊的確也記得一些關於東南亞地區的重要事件。
但他什麼都不能說。
唯一能對肖克說的,其實就只有那一句保重。
離開澡堂子之後,胡楊開車從南城回到了海淀區的公司。
沒有掛牌的公司依然忙碌非常。
胡楊在晚飯的時候找到了趙援朝,把木望北的事兒說了一下。
趙援朝說道:“這事兒好辦,明兒打個電話就成.”
胡楊說道:“不急,後天辦就行.”
趙援朝疑惑:“你明兒有事兒?”
胡楊笑著說道:“有個約會.”
…………週日,天晴,微風,宜約會。
上午九點半,胡楊準時的出現在了柏青家的樓下。
這並不是他們約定的地點,但這時間卻應該是她出門的時間。
柏青並不想胡楊出現在自己家的樓下,因為她並不想有更多人知道這次約會。
八十年代雖然已經開放,但如果看到青年男女單獨出行,恐怕還是會有一些議論。
尤其是在自己生活的小區,這要是被看到了,明天差不多就會傳遍了。
帶著這份心思,柏青昨天晚上覺都沒有睡好。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腳步都不自覺的輕了幾分。
可一出單元門,柏青就愣在當場。
她看到了一張這兩天總會想起,但並沒有準備好在這裡就見到的笑臉。
胡楊熱情的打招呼:“早上好。
柏青同志.”
柏青卻是一臉震驚的喊道:“你怎麼來這了!”
胡楊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委屈:“看起來,柏青同志是不太希望我出現在這裡.”
柏青也感覺自己的語氣似乎不太好,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咱們不是約好了地方嗎?你怎麼能隨便更改呢!”
胡楊故意看了一眼四周圍:“你不會是怕別人知道咱們在約會吧.”
柏青一急:“不是……我……”胡楊也壓低聲音說道:“怕被看到,那就應該趕緊上車。
站在這兒,不是更容易被看到.”
柏青一聽這話,好像似乎是有道理,便下意識的跑向了汽車。
但等她坐到副駕駛關好車門,卻看到胡楊還站在外面,臉上還掛著那種討厭的笑容。
柏青趕緊擺手,焦急的喊道:“還不趕緊上車!”
慢悠悠的走到車旁,胡楊說道:“急什麼?我又不怕被人看到.”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胡楊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問道:“北京我不太熟,一般年輕人約會都去哪兒啊?”
柏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突然一轉頭盯著胡楊:“你是故意的.”
胡楊承認的毫不猶豫:“我當然是故意的。
去後海怎麼樣?”
柏青哼了一聲,說道:“不去後海,換個地兒.”
胡楊說道:“那您吩咐.”
柏青略帶挑釁看著胡楊說道:“我還沒吃早飯,就去護國寺喝豆汁兒.”
胡楊踩下油門:“好嘞,走著.”
護國寺的豆汁兒可能不是北京最好的。
但論及在北京以外的知名度,這護國寺街的豆汁兒應該是最高的。
因為京劇名家梅蘭芳先生以前就住在這護國寺街。
這裡的廟會聲名遠播,匯聚了各種傳統京味小吃。
據梅先生後人回憶。
梅家人每天都會從護國寺打回一鍋豆汁兒。
先生吊完嗓子之後必喝豆汁兒。
這種神奇的豆製品,是區分北京本地人和外地人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是不是地道老北京人,只看他喝一口豆汁兒就全都清楚。
那些個眉頭舒展,還砸吧嘴似在回味的,肯定都是老北京本本地人。
而那些眉頭緊皺,嘴角直咧的,就肯定外來戶。
柏青選了這麼遠的一個的地方,還吃這麼有特點的東西。
肯定不是因為她真的想喝這一口。
路途不近,胡楊也不急。
車上只有兩個人,空氣中似乎正在醞釀某種莫名的情緒。
胡楊首先開口:“還要很久才能到,不想聊點什麼?”
柏青毫不怯場:“好啊,你說聊什麼?”
她這個樣子又讓胡楊想起了他們初見時的情景。
這個姑娘最吸引他的,就是這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胡楊開啟了話題:“上次沒問你,去我們資料室裡查什麼東西?後來走的那麼急,不會耽誤什麼嗎?”
柏青習慣性的哼了一聲,說道:“倒也沒耽誤什麼,我就是去看一些德文的專業雜誌,為接下來的工作做準備。
不在你們哪兒看,換個地方也是有的。
只是沒有你們冶金局那麼多罷了.”
胡楊說道:“你的德語水平其實很不錯。
就差一個語言環境。
我覺得你需要一個私人外語老師,比如我.”
這個提議讓柏青眼睛一亮:“好啊,什麼時候開始,今天?馬上?”
胡楊看著她說道:“siesehenheuteschonaus(你今天真漂亮)”柏青臉色一紅,卻沒有避開胡楊的眼神:“danke(謝謝)。
abesiehtheuteeinnigalbeaus(可你今天看起來有點傻傻的)”“voreineubschendchenrdderjungedu(面對可愛的姑娘,小夥子總會變傻).”
柏青左右看了看,裝成一副找東西的樣子:“derjungesahesnicht?(小夥子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胡楊默默的抬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柏青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胡楊好像隱約間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跟他說:沒錯,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這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不僅是聰明,性格也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女性不同。
聊了一陣子胡楊就發現了原因,這其實和家庭有很大的關係。
這好像是一句廢話。
柏青會走外語這條路,是有家庭影響的。
她的媽媽和姥姥都是搞翻譯的,所以都會看很多原文的書籍。
自然三觀上會被這些來自外面的思想所影響。
先對同時代的父母來說,她的父母要開明許多。
這從柏青的性格還有髮型上就能看出一點來。
從小柏青就沒有承受太多同齡人都有壓力。
不同的成長環境,自然會造就不同的三觀。
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閱讀。
運動的十年,幾乎把國人的文化生活壓縮到了極限。
那段日子才結束不到十年,國內可看的書籍依然沒有增加多少。
新一代的作家雖然已經有些已經嶄露頭角。
但此時最主流的卻是傷痛文學。
而這種風氣,要到八十年代末才會有明顯的改變。
而柏青能夠閱讀兩種不同的外語書籍,自然要比普通人閱讀的視野要廣闊很多。
而閱讀過的書籍,自然也會變成氣質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