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的人,胡楊一個都沒有弄錯。
充分體現了他的職業素養。
對他來說,這並不算難。
他們的訓練中有很多特殊的記憶方式,這種場面只是小兒科得意。
但對這些老兵來說,這卻是一種尊重和認同。
至少這第一次印象,胡楊在他們的心裡都是良好以上。
戚揚不出意外的留在了最後,他的酒沒少喝但看得出雙眼依然清亮。
胡楊的手和他握在一起。
他的膚色有些蒼白。
如果光看手背的話,很可能會認為這是一雙玩音樂的手。
因為你能感受到手指修長而有力。
但手掌傳來的觸感卻完全不支援這個判斷,因為胡楊感覺到了滿手的老繭。
這種觸感很矛盾,但胡楊卻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手指、指肚、虎口全都所有覆蓋老繭,說明這人在這雙手上,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沒有三五年的苦工,練不到這種程度。
而從覆蓋面積來判斷,不僅是鐵砂掌一類的外門功夫,冷兵器和槍械都應該都有相當的水平。
而且這很可能還只是中期階段,最多也就是登堂入室。
等什麼時候他這一手的老繭都沒了,那才算是把這門功夫練到極致。
到那個時候……其實胡楊也是聽說有這麼練的,到那個時候啥樣他其實也不是確切的知道。
但總之,應該是很厲害就對了。
就在胡楊感受戚揚那雙的同時,對方其實也在做同樣的事。
一個人的手攜帶著這個人很多的資訊,戚揚也在想透過胡楊的手,對他更進一步的瞭解。
然而很奇怪的是,胡楊這雙手太普通了,就是一雙偶爾會勞動的手。
有一點力氣,也稍微有點老繭,但這些都是一般人也都會有的。
太普通了,太符合他這個人的身份了。
但這個人,又肯定是個不普通的人。
沒有任何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戚揚很專業的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異樣。
而同樣的,這種沒有異樣在胡楊嚴重也同樣代表了異樣。
胡楊說道:“戚揚這個名字不錯,而且好像和我很有緣.”
戚揚高冷的回答:“我的揚是提手旁的揚.”
胡楊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干戈戚揚的戚揚.”
戚揚微露驚訝道:“真想不到,胡楊同志這麼博學.”
胡楊並沒有禮貌的接受這小小的讚揚,而是面色平淡的反問:“不是……應該叫我老闆嗎?”
戚揚雖然此時非常錯愕,但他依然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
臉上又恢復了哪份恃才傲物的高冷範兒:“我還沒有決定.”
胡楊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戚揚的肩膀:“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回北京.”
說完比劃了一個手勢,簡友德看到之後立刻走出包廂。
胡楊回頭招呼了一下了邢鵬:“東西一會兒讓戚揚送到我那去.”
邢鵬點頭,隨即說道:“我這次帶回一些好茶,要不要找個地方醒醒酒.”
這個提議胡楊很有興趣:“什麼茶?”
邢鵬獻寶似的說道:“十八年的生普.”
胡楊眼神一亮:“這可是好東西。
普通傢伙事兒可就泡糟踐了,最好是老泥紫砂……”說到這兒,胡楊突然抬手垂了邢鵬一下:“你爺爺想見我就直說,我還能不去?”
邢鵬嘿嘿一笑:“這都是我家老爺子的意思。
說要委婉,要顯得有內涵.”
胡楊說道:“也是難為你了,想了很久了吧.”
邢鵬撓頭:“可不是嗎?”
胡楊拍了拍他肩膀:“走,去嚐嚐十八年的生普是什麼味道.”
半個小時之後,胡楊和邢鵬來到了邢家老爺子在郊區的老房子。
獨門獨院,有井有樹有葡萄架,環境相當不錯。
邢家老爺子當年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胡楊雖然從沒打聽過,但光看他能從那個年代,把這一屋子老物件安全的護下來,就知道這個老人不簡單。
老爺子年近八十,但身體還十分硬朗。
很多真正喜好古玩的老人家,都有練幾手內家拳養生的習慣。
邢老爺子看樣子也是如此。
見到孫子把胡楊帶來,老爺子樂呵呵的取出一隻壺。
邢鵬也不用吩咐,自己屁顛屁顛的去井裡打水了。
十八年的生普,二十米的深井水,一隻百年以上的老泥紫砂壺……絕配。
老爺子親自泡茶,炭火爐放著一把生鐵老壺。
胡楊對古玩還算是有點粗淺的認識,他看得出這把壺年頭恐怕要比那把紫砂的更老。
水燒開,老爺子沒有急著提壺,而是說道:“這燒水不能急,要讓水稍開一會兒,這濁物才能散盡.”
胡楊點頭,虛心的表示記下了。
等了十幾息,也就是大約一分鐘後。
老爺子拎起生鐵壺,穩穩的將熱水澆在紫砂壺上。
老壺一遇熱水竟散出一股茶香。
老爺子緩緩說道:“一把壺只能泡一種茶,而且年份要相近。
不管養得多好的老紫砂壺,一旦換了茶這壺就廢了。
小胡啊,你知道為什麼叫老泥紫砂嗎?”
胡楊故作不解:“這我不知道,老爺子您給我解解惑.”
老爺子說道:“這紫砂不知道是多少萬年形成,都可以說是老泥。
這老其實是指泥料的風化期、陳腐期的長短。
以前要一甲子才能算老泥,而現在能超過二十年就算老泥了.”
胡楊和邢鵬沒有出聲,都安靜的聽著。
老爺子親自鬆手用茶刀,從茶餅上卸下一塊生普放入了壺中。
“現在老物件越來越少了。
過去啊,前朝的東西都不算古物。
現在啊,民國的仿品都能算古董了.”
老爺子又提起的鐵壺,細細的一道水流注入壺中。
“這次讓小鵬找你來,第一條,是感謝你對小鵬的幫助.”
“我和邢鵬從小一起長大的,就跟親生兄弟一樣,這是我應該做的.”
“是這話。
小鵬以後就交給你了.”
“邢鵬已經能獨當一面了,現在是他在幫我.”
“這第二條呢,是我給你們準備了點東西。
小鵬去把那邊第三個抽屜裡的箱子拿過來.”
看邢鵬的樣子,也是不知道里面有什麼,而且箱子看起來也有些分量。
箱子一放到桌上,胡楊立刻眼前一亮。
這個看起來顏色暗沉的老箱子本身好像就很有分量。
胡楊一探身,深吸了一口氣。
而桌對面的邢老爺子眼帶笑意,但邢鵬卻是一頭霧水。
微微的的甜味道鑽進胡楊的鼻孔,更進一步證實了他的猜測。
胡楊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老爺子這是黃花梨?”
老爺子笑著點了點頭:“都說你小胡懂得多,還真不是亂說的。
是海黃,整料.”
在很常一段時間裡,胡楊都認為這個時代不會有什麼會讓自己的驚訝的。
畢竟他擁有超前的記憶。
但今天,他必須承認自己有點被驚到了。
海黃,是指海南黃花梨,號稱比金子還貴的海南黃花梨。
總所周知,黃花梨成材慢極慢。
以人的壽命而言,一輩子也不夠看一棵黃花梨成材。
而黃花梨又只有樹心可用,所以市面上的傢俱幾乎都是小料拼接而成。
但邢老爺子說了倆字,整料。
意思就是說,這個盒子用料沒有拼接。
雖然只是一個盒子,但這一點太難得太罕見。
打個比方,這盒子如果是拼接料的,那至少能換一輛車。
而如果是整料的話,那一套房都不換。
胡楊真是忍不住問道:“老爺子,這恐怕是您壓箱底的東西了吧,您捨得?”
邢老爺子哈哈一笑:“當然捨不得。
我可沒說要把這盒子也給你們。
盒子裡的東西是給你們準備的,但盒子要給我留下.”
胡楊一聽也樂了:“您早說啊,嚇我一大跳。
這麼個寶貝,給我我也不敢接啊,太貴重了.”
“真給你,你還能真不要?”
邢老爺子端起老茶壺,將茶水注入公道杯中。
又用公道杯均分到三個茶杯中。
胡楊雙手接過茶杯,聞了聞茶香,面色誠懇的回答道:“這真是實話。
這東西現在放我手裡賣不出一個合適的價錢。
不光咱自己覺著虧,也可能埋沒了這寶貝。
還是放您手裡最好.”
邢老爺子品了一口茶,笑道:“算是你小子懂行。
現在的行情還真是有點亂。
不到山窮水盡,我這東西永遠不會出手。
小鵬,開啟看看吧.”
盒子一開,胡楊和邢鵬都忍不住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