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秦桑睡得不太安穩,夢裡有一個女人站在一片廢墟上,血紅鮮血鋪滿了整個地面。她睜大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個女人的臉,突然距離她幾米的女人一下躥到她眼前,夢裡秦桑尖叫著捂著嘴巴….
看不清女人的臉,一直盯著她,突然開口:“桑桑姐姐,你為什麼不幫幫我?“
女人的聲音很淒厲,一遍遍的重複著,桑桑姐姐,你為什麼不幫幫我……
秦桑大汗淋漓地醒來,才知道是夢。可是這麼真實的夢境,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扭頭看向窗外,天已經灰濛濛亮了。她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剛剛五點。秦桑起床穿好衣服,準備去跑步。可能因為天氣尚早,王時越的房間還是黑的。她躡手躡腳的走出去開門,在關門的那一刻,房間裡的王時越彷彿如感應般,睜開眼睛。
王時越起身看了眼手機,五點。躺在床上回復了夏沁和媽媽發來的資訊,告知他們最近拍戲比較忙,回覆的比較慢,但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回復。
揉了揉臉,他也起身換好衣服。推門看見阿奶坐在小院擇著菜,走過去打了招呼。
“阿奶早上好!”
謝阿奶笑盈盈地說:“小越,這麼早啊?你也去跑步嗎?”
”是,我也去跑步。“
”喲,那應該叫桑桑等你,她今天五點就出去了。”阿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略帶可惜的說道。
原來今早上出門的真的是她,難道是因為昨天吃米線的事情,她不開心了嗎?
”沒事,桑桑昨天告訴我了。”第一次開口叫她的名字,桑桑,這個聲音聽起來溫柔至極。
今天的陽光正好,王時越跑到湖邊,看見她坐在草坪上,陽光灑在她的衣服上,手裡拿著一本書,眼底直勾勾的盯著書看。他走過去,直到坐在她旁邊她還未察覺。
“這麼入迷?”王時越的聲音響起,秦桑如夢初醒般抬頭看了看。
“不好意思,沒注意。”她隨手找了片樹葉夾進書裡,充當書籤。
“今天怎麼出來的這麼早?”仔細看秦桑,她今天沒有扎頭成丸子頭,抓夾隨意的夾在後腦勺,零星幾縷髮絲散落在額前,看著有一種凌亂的美感。
“嗯,醒了就出來了。”沒有過多的話語,兩個人就這麼坐著。
“你們開始拍了嗎?”她的視線與他相交,她那清亮的眼眸中,彷彿鐫刻進無數絢麗的風景,顯得溫婉而迷人。
王時越回過神,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說道:”攝影組還在找景,估計….."
話還沒說完,聽見一聲“秦桑!”
只見她回頭,看見對方後先是一愣,然後轉頭對他說:“先失陪!”迅速的站起來,可是對方比她的速度更快,手裡拉著一個看上去不大的男孩子,走了過來。
那個婦女飛快的揚起手來,秦桑的臉上頓時出現清晰的指印,唇邊也泛起點點鮮紅。秦桑捂著臉緩了一會,這個力道讓她的臉頰幾乎麻木,耳朵一陣一陣的轟鳴。
“你幹什麼?”王時越的心突然被重擊了一下,慌忙的想要去檢視秦桑的臉。他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的怒火幾乎能點燃周圍的空氣,當女人還想上前去在抓秦桑,察覺到她的意圖,他立刻把秦桑護到了身後。
“電話不接,在這裡勾搭男人!我告訴你,在怎麼躲我都是你媽!”眼前這個婦女約五十多歲,曬得偏黑的臉龐上充滿了歲月的滄桑感,額頭佈滿了深深的皺紋。一雙粗糙的手指著他身後的秦桑,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的說個不停!
秦桑從他的身後往前走,抬頭看著她。王時越看著她眼底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多的是習以為常的淡定。
“直接說,有什麼事情。”秦桑本來想在王時越面前讓他看見不好,沒想到還是沒來及躲開。她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抬頭看著她眼前那位叫媽媽的女人。
聽見秦桑的話,她的媽媽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秦宋有學校要收他了,每個月4000塊。”她伸出手比劃著四,然後將身後牽著的孩子領到秦桑的面前。
秦桑不願意在王時越面前糾纏,直接說:“回頭轉給你!”
秦桑媽媽好像聽到她想要的答案,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還有小偉上次跟你說要開個修車店的事情,別忘了一起轉錢過來。”
她抬頭看著她的媽媽,這些年除了要錢她從不主動聯絡秦桑,人人口中所謂的避風港,對於她來說只是冰冷的牢籠,是她一心想要逃離的地方。秦桑扯扯了嘴角,連笑都這樣毫無感情:“行,我把你們買棺材的錢一起給你。”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想顧及王時越在,不想有過多的糾纏,可是她的媽媽就是這樣的。答應了一件事,剩下的事情接踵而至的來,心裡有說不盡的委屈和屈辱,她從來不說,也無處可說。
張秀芬聽見秦桑的話,憤怒的怒吼,什麼惡毒的詞都從嘴裡脫口而出。奈何身後的秦宋腿腳不利索,走的很慢,不然她大概會撲上去把秦桑打一頓。
王時越在原地沒有上前,他看出秦桑想躲開他。聽著秦桑的媽媽不停的咒罵,回頭看見王時越還在站在原地,又衝他走了過去來。
“你是她帶回來的男人?”她的話很粗糙,聽著讓人很不舒服。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告訴你,離她遠點!她可是個掃把星!”說完嘴裡罵罵咧咧的帶著孩子走了
猝然,痛意撕扯他的心臟。他想起她小腿上的疤痕,以及她那習以為常的眼神。
秦桑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沒來由地一陣心酸,彷彿置身在一堆廢墟,獨自一個人,舉目四望,現實是殘破的城牆,帶著無力感滅頂而來,逼得她想大哭一場。也許是被人看見那一刻的狼狽,也許是被他拉回身後的動作,擊碎她這麼久以來建立的城牆。
……..
秦桑離開之後,他繞著湖邊跑了五圈,只有這樣,彷彿才能讓自己的內心得到平靜,他一圈一圈的繞著。
走到橋頭,看見阿奶已經在擺攤了。王時越走了過去,他微笑的看著:“阿奶,今天這麼早就出攤啊?”
“對啊,桑桑要去給孩子補課,就早幫我擺好了。”阿奶笑著說。
阿奶拿了一張凳子,張羅著讓王時越坐,他也不推辭,1米88的身高坐在這個小矮凳上甚至顯得有點憋屈。
“阿奶,桑桑是您的孫女嗎?”他低著聲問道
謝阿奶的身體往後靠了靠,手裡勾針線的動作還在繼續,用平淡的聲音回道:“不是也是,阿桑這個孩子啊,這麼多年就是缺了點福氣囉。”
王時越原本略緊的眉頭更緊了幾分,聲音低沉的問道:“她的父母呢?”
“今天嚇著你了吧?”阿奶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說。想必秦桑回家告訴了阿奶,今天發生的事情了。
看他搖了搖頭,確實沒有嚇到他,只是他有點心疼。
“她的爸媽呀,一輩子為了生個帶把的男生,把所有的委屈都給了阿桑。”阿奶語氣裡透著無奈,抬頭看著前方來來往往的人,笑容也盡顯無奈。
後來,王時越才知道,那些劇本里寫的悲慘生活,都是源自於現實生活。
“阿桑五歲的時候,她的爸媽就生了一個弟弟,在農村這種地方沒有男孩的家庭,會受到全村的歧視。她媽媽後來在40歲之後又拼命再生一個男孩,但是從小小兒麻痺。阿桑以前特別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阿奶嘆了口氣接著說:“五六歲就幫家裡幹農活,身高都沒有鋤頭高就下地了。我們這冬天零下幾度,要求阿桑五六點起來洗全家人的衣服,手上生凍瘡,爛的發臭長膿,也看不見,長期要做完家務才能上學,早飯都沒有。初中畢業就不打算讓她讀書了,阿桑的成績很好,考到縣城最好的高中。但是她爸媽讓她到廠裡打工貼補家用,後來還是校長親自去家裡求著放阿桑出來。高中之後,她就在我家住下來,一直到考大學。這邊鎮裡的孩子考上京北的大學不多見,政府都會發獎學金。她爸媽就拿著獎學金也不給她,要把她鎖在家裡再送去縣城打工。阿桑跪在地上三天三夜,也沒讓她爸媽把她放出來,最後還是全村的人籌了學費,才能去上學。”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聽著阿奶說:“你們城裡的孩子很難理解吧,有的人一生想要走出大山就耗費全部的精力了。”阿奶笑著看著王時越,好似從他的臉上看到不可思議。
“不過,好在阿桑一直都樂觀,也努力。”阿奶繼續拿起手裡的針線繼續縫著繡品,只有一旁的王時越眼底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年年拿獎學金,生活費也是自己賺。在學校一個人打兩份工,還要寄錢回來還給村裡的人。”阿奶語氣裡透露著心疼,“好不容易畢業工作,她爸爸就喝酒掉河裡去世了,她媽呀就到處說她是掃把星。可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為了躲她媽,她就申請去當戰地記者,三年五載都不回來。”阿奶嘆了口氣,說話的聲音悶悶的。
王時越從小家庭條件優渥,爸媽恩愛,可以說要什麼有什麼。沒有缺過錢,沒有缺愛,長大了也順風順水的進入娛樂圈。突然理解她眼神裡的小心翼翼,知道他潔癖卻帶他去吃米線之後,眼神裡也滿是不安。她的世界裡,承受了太多痛苦,活著已經要小心翼翼了。他的心揪著,只能深呼吸讓自己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