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黎望著眼前已面目全非的朝辭,眸色暗沉。
這位少昊帝君的手段真是厲害至極,竟能硬生生剝去一個仙人的神魂,然後令這仙人的魂魄被魔化,而後還能聽他的詔令。
雖然,修真界裡有同樣手段的魔修多的是。
然而,那些魔修頂多就是挖出修士的魂魄,然後將那些魂魄困在法寶中,讓他們受魔氣的感染而漸漸失去神智,受他們驅使。
但姬月夜拿來對付她的這件陣法法寶中,法陣將朝辭從仙魄轉化為魔族的方式,卻又有所不同。
法陣中的朝辭仙魂,被剝離肉身,甚至被轉化成魔,只是這個法陣法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作用而已。
而這門法陣法寶真正的作用,並不是將仙魂變成魔族受人驅使,而是在用各種不同程度深淺的魔氣,去魔化被困的仙魂,然後令他們抵抗仙魂內被侵入的‘天罰’能量!
韶黎想到此,神色越發暗沉。
想來,是彌仙城那些仙魂對抗‘天罰’能量的實驗效果並不理想,所以,西玄白帝一派,又想出了新的方法來研究‘天罰’能量。
可是,這種做法,卻是如此的傷天害理。
那陣法能活生生將一個仙人的神魂從肉身內抽出,然後立即用‘天罰’能量侵蝕那仙魂,最後,不斷的注入各種深淺不一的魔氣,去試驗,看看這些魔氣是否能抵擋住那仙魂內‘天罰’能量的侵蝕。
從朝辭的神魂中得知這種情況,韶黎簡直要冷笑出聲。
若是魔氣能避免被‘天罰’能量的侵蝕,那此前,那些中了‘天罰’而變得更加瘋狂的魔族又是從何而來。
哼,想來是西玄白帝一派,如今對這‘天罰’能量也束手無策、黔驢技窮了,才會用這種可笑的方法,來做最後的掙扎。
當然,也有可能是,之前應黎帝君帶著韶黎將彌仙城中被迫害的仙魂全都救出來了,令西玄白帝一派損失慘重,又沒了實驗物件,只得重新取捉仙人來做實驗。
而朝辭就是這般倒黴,剛剛飛昇仙界,就被那些仙門上的禁制,給弄到了西玄白帝一派的手裡,受了這麼大的罪。
韶黎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們這是真不拿底層仙人們的性命當回事啊,只是瘋狂的想要研製出能徹底不受‘天罰’能量侵噬的辦法吧。
可惜,這件事才開了個頭,便因為姬月夜一時的私心報仇心切給漏了出來,姬月夜這個愚蠢的女人至今還不知曉,她給他父君惹下大麻煩了吧。
眼下,韶黎已經將這門陣法給破解了,在瞭解了它的作用後,更是掌握了西玄白帝一派作惡的證據。
正好,可以拿來給天帝一派作為懲治西玄白帝一派的理由,也讓九重天界裡的那些仙尊和帝君們好好看看,這少昊帝君暗地裡做了多少喪心病狂的虧心事。
雖說,近些年以來,天帝一派對上西玄白帝一派總是處於弱勢,然而,天帝到底是天帝,他老人家掌控的地盤上,西玄白帝一派的勢力還是無法滲透的。
就看之前韶黎一直大喇喇的並沒有防備著西玄白帝一派的仙人,便將自己煉製的八門伏靈陣教給了青丘和天帝。
但是,如今看來,迄今為止,西玄白帝一派並不知曉,對付‘天罰’能量的陣法,其實已經煉製出來了。
雖然,姬月夜之前一直派人在青丘伏擊韶黎等人,但是其實姬月夜也並不確定,是否真的有這麼個仙人,也只是猜測而已。
如此看來,這仙界,也並不是全都被少昊帝君的勢力滲透了的,至少,青丘和天帝手下掌控的勢力,少昊帝君還是毫無辦法的。
不然,之前少昊帝君也不會在天后的仙宴上,想要用八紘這個曾經舊版的八門伏靈陣的陣魂,來替自己女兒免責了。
韶黎一邊沉著臉,一邊動作飛快的將朝辭體內那些盤踞著的‘天罰’能量給清除了。
如今,韶黎身為仙帝,在陣法的造詣上越發的爐火純青。
對於‘天罰’能量,韶黎早已不懼,已經能很熟練的運用八門伏靈陣驅除它們。
甚至,因著姬月夜送上門來的這門所謂的魔陣,韶黎將裡頭的陣法運轉原理一番思量之後,竟然,又重新創出了一道能將‘天罰’能量,轉換成仙力的符文。
這些符文一開始在韶黎的刻畫中還有些生澀,隨著韶黎重複刻畫的次數越來越多。
每一次,韶黎都是在上一次的基礎上進行了改良之後,再重新創造,期間,經歷了無數次失敗和無數的日夜。
終於,這一日,韶黎一舉創造出了能徹底將‘天罰’能量轉化成仙力的法訣。
甚至都不需要設陣那般麻煩,只需要用一串符文構成的法訣,便能輕鬆的將‘天罰’能量轉化成仙界的仙力。
韶黎將新創造出來的這段符文命名為‘天贖’,意為對‘天罰’能量肆虐仙界的救贖。
突然,韶黎感到一陣巨大的驚悸流過全身,她的靈府之中,猛然躥出一股強大的仙力,將這門新創的法訣層層包裹,然後拖入靈府深處暗藏起來。
韶黎怔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靈府內躥出的那道仙力,便是來自她識海深處的深層自我保護意識的強烈反應。
韶黎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危機感正席捲而來,而隨著她動作迅速的將這門新創的法訣藏入靈府深處後,那種驚悸之感才慢慢地消退下來。
韶黎擦了擦額跡的冷汗,自她成為仙人以來,哪怕就是曾經被蘭落衣追殺的只剩一個頭顱的時刻,都沒有方才那種無比驚悸的情況出現。
韶黎垂眸沉思,瞬間認定方才她創造的那門新的法訣‘天贖’,必須被隱藏起來,不能現世。
除了韶黎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知曉這件事!
實在是,方才的那陣驚悸太過厲害,韶黎直覺那是她自身給出的強大警告,絕不能令這門法訣現世。
韶黎按捺下心中的重重疑慮,望著榻上已然脫離了魔族狀態恢復了人身,此刻已昏睡過去的朝辭,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
在這仙界,到底還有什麼強大的存在,能令她身為仙帝本身都能產生那樣大的危機感。
不是少昊帝君,韶黎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這樣的威脅!
也不會是天帝和應黎帝君,那麼到底是什麼?
在這仙界之中,除了他們以外,沒有更強大的存在了?
不對,韶黎猛然一驚,下意識的抬眸望了望窗外的天際,心中的那個問題,逐漸的有了答案。
這仙界可是離天道最近的地方,朝辭雖只是一個剛飛昇仙界的小小地仙,但是在天道的俯瞰之下,不會不知曉少昊帝君所做的惡事。
然而,無論是那慘無人道的彌仙城,還是少昊帝君手中這門滅絕人性的法陣,都出現在仙界之中,這天道硬是連一個電閃雷鳴都沒有,其中的貓膩可想而知。
韶黎將榻上昏睡著的朝辭收入君天境中,如今朝辭不再入魔,神魂的傷勢都已被她治好了,只要在君天境中慢慢休養便成。
韶黎如今還有事要做,於是她將之前被姬月夜用魔陣偷襲的那段記憶復刻了出來,錄入溯影石中,隨後身形一閃,便消失在海域,來到九重天界上。
此刻,九重天界的南天門外,兩名守將正面無表情的執守著,見到韶黎的到來,立刻恭敬的作揖,“見過七公主。”
韶黎一想,如今她已是仙帝,這兩位守將自是不會攔她的,於是,微微朝他們點頭致意,便身形一閃,消失在南天門外。
恢宏肅穆的開天殿外,韶黎端肅的站在門前,然後輕啟紅唇道,
“碧波海七公主敖瑛,求見應黎帝君。”
喊完話後,韶黎等了幾息卻不見殿內有人應聲,韶黎詫異,難道應黎帝君碰巧不在?
又等了幾息之後,確實不見應黎帝君的身影,韶黎便轉身欲走。
此時,一頭渾身霧蘭色的仙獸姍姍來遲的出現在殿門口。
那四蹄落地的輕盈之聲,韶黎轉頭望去,一頭眼熟的滄淵冰晶獸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不是……
月卿殷曾經的坐騎流瀾麼?
韶黎深怕自己看錯了,又細細觀察了一番,確定眼前的這頭靈獸,確實是流瀾那頭挑剔傲嬌的滄淵冰晶獸沒錯。
韶黎下意識的低低喊了聲,“流瀾?”
“是誰,膽敢喊本君的名諱?”
流瀾一臉傲然的踢了踢前蹄,然後周身仙光一亮,瞬時,化成一個霧藍色長髮的俊美少年。
流瀾抬眸望向不遠處的韶黎,開口問道,“這位仙子,可是你喚本君的名諱?”
韶黎此刻有些怔愣,對於流瀾的問話,頓了頓,才道,
“正是本仙,敢問這位仙君,應黎帝君可是不在殿內?”
流瀾望著眼前明眸皓齒、修為高深的韶黎,挺了挺身道,
“這位仙子,你是來尋帝君的?真是不巧,帝君有事出去了。
不過,帝君曾有交代,若是碧波海的七公主來尋,便即刻通知他。
敢問仙子是何名諱?”
韶黎聞言點了點頭,“本仙便是那碧波海七公主。”
流瀾聞言,頓時望著韶黎的神情變得恭敬起來,
“還請七公主稍等,待小仙通知我家帝君。”
說著,流瀾拿出一面仙鏡輕輕釦了下鏡面,隨後,應黎帝君磁性冷肅的嗓音便出現在鏡子裡,“何事?”
“帝君,碧波海七公主來尋您……”
流瀾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眼前金光一閃,一道空間裂縫在韶黎的面前開啟,應黎帝君英姿勃發的頎長身影,立時出現在眼前。
韶黎愣了一下,心想:倒也,不必這般著急。
“帝君,本仙有事相商。”韶黎恭敬的對著應黎帝君一揖,淡淡道。
應黎帝君見著韶黎這般生分的模樣,原本還算晴朗的臉色,立時變得有些冷肅起來,他冷冷的轉身道,“隨本君進來。”
說著,應黎帝君也不理韶黎,顧自率先踏入了殿中。
韶黎只得隨後跟上,而流瀾則一臉看好戲的模樣,上下端詳了一番韶黎,而後,也跟在應黎帝君身後慢慢的踱入殿中。
韶黎望著流瀾,越發確定它就是曾經月卿殷養著的那隻靈獸,因為流瀾曾經高傲的睥睨還是花淺雪時的韶黎,便同此刻一般無二。
韶黎想到月卿殷的容貌,與眼前這位應黎帝君的容貌又是這般的相似,原本只是心底淡淡的猜測,如今算是徹底得到了證實。
只不過如今的韶黎,心態穩如老狗。
曾經的情愛對她不會再有任何的影響,在明知曾經的月卿殷就是如今應黎帝君的分魂的情況下,她也不會再對應黎帝君有任何的遐思。
甚至還因為月卿殷的緣故,韶黎眼前對於應黎帝君,還不如之前熱情。
之前,韶黎對應黎帝君的觀感,便是仙界最強大的仙人,也是仙界唯一一個公正嚴明,能替仙人們主持公道的強大仙尊,是韶黎頗為欣賞,甚至可以依賴的朋友。
但如今,機緣巧合之下,韶黎知曉了應黎帝君與月卿殷的關係之後,她心中對於應黎帝君的那份欣賞和依賴,徹底的驟降。
應黎帝君坐在殿內寬大的椅子上,又示意韶黎落座,然後淡淡的,
“七公主,有何事找本君?”
聞言,韶黎立馬拿出之前準備好的那塊溯影石遞給他,
“啟稟帝君,之前小仙在西荒域修補護界仙障之時,遭到了姬月夜的暗算,好在,小仙如今已是仙帝修為,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然而,西荒域如今竟然敢明目張膽的豢養魔獸、殺戮仙人,還請天帝與帝君主持公道,令那姬月夜受到天道責罰!”
應黎帝君接過韶黎遞來的溯影石,用仙力開啟後,望著裡頭的情景,頓時臉色越發的暗沉。
應黎帝君嗓音暗沉喃喃地道,“祂如今是越發等不得了,竟然放任少昊做出這等事來。”
話未說完,應黎帝君的身影便消失在殿內。
韶黎見狀一愣,這麼走的這麼急啊,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這麼走了?
看來她的這塊溯影石裡的留影,確實是惹怒了應黎帝君。
也不知,這應黎帝君是去西荒域找少昊帝君的麻煩去了嗎?
這時,一旁的流瀾開口了,“七公主勿急,帝君暫時有要事離開,命本君領你在這開天殿稍待。
不如,本君領著七公主逛逛這開天殿如何?”
說著,流瀾便引著韶黎在寬闊無比的開天殿內遊覽起來,韶黎心中自有心事,無心遊覽。
然而,流瀾可不是那種體貼入微的仙獸,只見它重新化為獸形,在前頭昂首闊步的開路,韶黎也只好勉為其難的跟在後頭。
此時的流瀾,在前方慢慢踱步,眼神卻時不時的飄向韶黎。
他就說嘛,那個下界來歷不明的小女修,哪裡有這尊貴的海公主來的嬌美可愛。
自家的帝君,早就該忘了那人,重新找一位天妃了,希望這位海公主給力些,多討些自家帝君的歡心來。
流瀾暗戳戳的腹誹著自家主人,心情頗好的帶著韶黎慢慢地在殿內的各處遊走。
不久,韶黎便被帶到一方碩大的蓮池旁。
那蓮池中孕育著無數的仙蓮,那許多的仙蓮懸浮在蓮池池面上,仙氣渺渺、美不勝收、
韶黎卻望著這方蓮池出了神。
因為,她想起了曾經的夢獸雲麓,給她看過的應黎帝君的夢境中,就有這麼一方蓮池。
那時的應黎帝君坐在其中一朵碩大的蓮花上,但那蓮花的花梗卻一點點沉入水中,昭示著應黎帝君的無塵無垢之體沾染了俗事的塵埃。
見韶黎望著眼前諸多的仙蓮出神,流瀾自得的說道,
“七公主是不是覺得這方蓮池中的蓮花很美?
這便是帝君長年修煉之地,那些蓮花,便是沐浴在帝君的仙力之下,才能長成如此美豔的模樣。
另外,這仙蓮因著我家帝君仙力的長年滋養,有著凝神靜氣、助長修為的效果。
是眾多仙人求都求不來的上好仙植,若是七公主喜歡,待我家帝君回來後,討要一朵便是。”
韶黎聞言轉頭望著一臉趾高氣昂的流瀾。
不禁想到曾經在玄雲界中,同月卿殷熱戀的那段時光裡。
那時的流瀾對著身為花淺雪的韶黎,便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一副她玷汙了他家道君的模樣,無論韶黎如何精心照顧討好它,它也永遠覺得,是韶黎高攀了月卿殷。
想到這裡,韶黎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隨意的在蓮池邊的堤岸上坐下,淡淡的說道,
“本公主乏了,不想走了,既然流瀾仙君如此盛讚這片蓮池,不如就在此地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