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黎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口小巧的碧色玉井便在那翠綠的芭蕉葉下隱隱而立,井壁上刻著:造化泉,三個篆字。
韶黎望見造化泉,頓時心中大振,急著過去,又怕被那城主發現。
正兩難時,男仙朝她做了個口型,意思是‘我去引開他’,韶黎聞言朝他點點頭,低聲道了‘小心’二字,便隱身遁入地下朝那口造化泉井而去。
此時,那城主正對著兩人藏身之地說道:“來者何人?”
之後,韶黎便什麼也聽不見了,因為她已經入了造化泉井。
那井裡的仙泉水,瞬間瀰漫過她的頭頂將她浸沒,然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劇烈痛楚就這樣瞬間包圍了韶黎,令她痛不欲生。
韶黎死死咬住牙,拼命的忍耐著,這種生不如死且撕心裂肺的痛楚,比之她從前受過的所有痛楚加起來,還要翻倍。
怪不得修真者昇仙之後要晉階如此困難,單就這造化泉的威力,便能令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修真者痛的死去活來,甚至連神魂都痛的打顫。
此時韶黎的靈府內已經不能看了,只因靈府內的元神球正在大面積裂開,球面上形成了一條條深不見底的粗大溝壑。
那是造化泉在打造仙人體魄和提升仙人的修為過程中,剔除仙人體內原有的雜質所帶來的劇痛,這種雜質分佈在肉體的血液筋脈甚至每一個微小的細胞中,那樣強行的剔除,得有多疼簡直不言而喻。
此刻韶黎的神魂痛的劇烈震盪,元神球幾乎要裂成幾瓣,真是要令她生不如死。
而且接受造化泉水改造中的仙人還不能昏過去,因為一旦昏過去,造化泉就會將正被改造的仙人給扔出去,這樣她就錯失了一次大好的晉階修為的機會,畢竟在造化泉井裡待的越久,將來的修為就越高。
但是造化泉水也不是你想待的久就能待的,若是身體和神魂實在承受不住那樣的痛楚就會昏迷,會立刻被造化泉丟擲去。
所以,韶黎也是沒有辦法了,雖然泡在泉水裡,然而她整個人疼的幾乎是全身上下都直打顫,再疼下去恐怕她就沒有辦法保持清醒的神志了。
意識到這一點,韶黎一個激靈,拼命的回憶些開心的過往,想要忽略那劇烈的疼痛,繼續在造化泉中多待些時候。
然而沒有辦法,就算她回憶過去將思緒沉入其中,也還是疼的不行。
突然,韶黎靈光一閃,腦海中響起母親曾給她念過的一首靜心咒: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羅耶...... 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境由心生……
韶黎眼下屬於是病急亂投醫,這個世界已無佛,只在上古時期曾有過一段佛陀們的輝煌時期,但是早已過去了好幾個紀年,所有的修真界乃至仙界都早已無佛。
韶黎原本沒有報什麼希望,但這佛家靜心咒卻真的起了作用。
韶黎此刻的身體和神魂雖然還是劇痛無比,但眼下已是她能承受的範圍,只要她口中念著靜心咒,神魂就會安定下來,元神球上的裂痕也正在慢慢自我彌補修復中。
韶黎見狀大喜望外,繼續拼命唸誦著靜心咒,一遍又一遍,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韶黎只要感覺到身體上的痛楚壓抑難忍時,便一刻都不停的背誦靜心咒。
如此,時間整整過去了三個多月,俗話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韶黎在仙界的造化泉中整整待了三個多月,人間就已是百多年。
直到那造化泉水對她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韶黎明白,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韶黎小心翼翼的從造化泉井底下遁走,然而,當她剛遁入地下百米處時,一張深灰色的大網,便密密實實的朝她兜頭而下,韶黎還來不及反應,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金碧輝煌的宮殿中,一位身著火紅色嫁衣的女子,正安靜的坐在梳妝檯前,身後一名姿容豔麗的侍女正在替她梳妝。
那婢女梳著梳著便突然氣憤的把鎏金玉梳往桌上一扔,又發瘋一般,將一整桌的東西噼裡啪啦地打翻了一地。
而梳妝檯前坐著的紅衣女子卻絲毫沒有反應,如同一座泥塑木偶,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娘,你說,憑什麼這個小賤人能嫁給城主?”
不遠處一位面相嚴厲的老婦人聞聲急忙走了進來,見著這一地狼藉,伸手就給了那豔麗的婢女一個巴掌,婢女不敢置信般的望著老婦人,
“娘,你為何打我?從我生下來至今,你從沒捨得打過我,如今卻為了這個賤人打我!”
豔麗的婢女美眸淚光瑩瑩,那是怎樣一副悽美哀婉的模樣,任誰看了都狠不起心腸對這樣一個絕色的美人兒生氣。
但老婦人並不為所動,“為娘打你,是讓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別仗著自個是城主的婢女就逾越了。”
“逾越?若是女兒能嫁給城主,便是城主夫人了,又有哪個敢多說什麼?”婢女一臉不甘的捂著臉岔憤道。
“城主夫人?別做夢了!
吾兒,你可知我等在城主心中算什麼?你總是覺著自個成了城主的貼身婢女,就有希望成為城主夫人了,其實,這由始至終不過是你的一番痴心妄想。”
婢女聞言一臉的不忿,淚珠還掛在眼睫上,欲落不落的,煞是惹人心疼。
老婦人見她這番模樣,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怎會不心疼,便軟了語氣道,
“為娘且來問你,城主可曾對你青眼有加或者顏悅色過?甚至說的明白一點,城主可曾正眼瞧過你一回?
為娘所求不多,你每日裡在城主面前進進出出的,他可曾對你有過一個笑臉?不管是何種情緒,哪怕是怒憎厭也行,可曾有過?”
婢女聞言,呆滯半響,然後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人頹喪了下來,老婦人走上前,輕輕的撫摸著她那烏黑濃密的發,
“吾兒啊,非是為娘不願意你嫁給城主,然則如同城主那般的仙,不是我們這些小妖可以高攀的。”
“我們這些妖至於城主,那就只是些聽命的奴才而已,主子吩咐下來的事情辦的好,自然有賞,若辦的不好,你也看見了前些天那些家丁被城主罰的灰飛煙滅的結局。”
“娘,那是他們確實沒辦好差事,讓這偌大的城主府混進了奸細,這才被城主罰了的。”
“女兒啊,你還是執迷不悟。你這樣的女婢,至於城主,便如同殿外花園荷塘裡養的那些錦鯉一般,城主高興的時候,他會和顏悅色的來荷塘邊喂喂食逗逗魚,若是他哪天不高興了,揮揮手,便可以讓那些魚兒們瞬間便灰飛煙滅,我們這些妖至於城主來說,也是如此的,你明白麼?”
婢女頹喪的靠在老婦人的懷中,“娘,那你說,為何她這樣來歷不明、相貌普通的小仙卻可以嫁給城主,城主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老婦人伸手抬起女兒絕美的臉,認真卻冷酷的對她道:“兒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般簡單,城主的喜好不是你我這樣的下人可以揣測的。”
婢女倔強的扭頭,“哼,我身為城主的貼身婢女都五百年了,有何不知道的,不過是城主的心裡一直仰慕的乃是九重天上的那位天妃————”
“噓,禁聲!你個小冤家,別瞎嚷嚷,誰讓你妄加揣測城主的意圖來著,你這條小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老婦人著急的上前捂住自家女兒那張惹禍的嘴,然後狠狠的道,
“這事關城主的機密,豈容你如此輕慢,你若是不聽為孃的話,你大可以試試,看看城主聽到你這方言語,會不會立時要了你這條小命!”
老婦人見女兒著實不聽勸,不禁神色冷厲起來,嚇到了婢女,她立刻乖巧的拉著老婦人的手撒嬌,
“哎呀,娘,好了好了,女兒知道錯了,剛才女兒瞎說的,以後絕不會再說。”
老婦人嘆了口氣,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婢女的額頭,“為娘就是太過嬌慣於你,把你寵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此種話以後切不可再說,明白?”
“嗯嗯,知道了,娘。”婢女垂頭喪氣的,
“娘,那你說,城主究竟看中她啥呀,非要娶她做城主夫人。”
老婦人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知道就她女兒這副倔強的性子,今日若不將話說明白好讓女兒死了心,她遲早是要闖大禍的。
老婦人索性拉著她的手,走到梳妝檯前坐著的紅衣女子面前,手一揮,頓時紅衣女子臉上隱隱浮現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老婦人小心翼翼的將這張面具除下,豔麗女子望著露出了真正容貌的紅衣女子時,頓時驚詫的叫出了聲。
隨即老婦人便立刻將面具又重新替紅衣女子戴上,轉身拉著女兒道:“如今你可是知曉為何了。
按理為娘不該告訴你的,但是為娘知道你的性子,若不把實情告知與你,你便不肯死心。
如今你也看見她的真面目了,明白城主為何娶她做夫人了,就把你那些小心思給為娘徹底的歇了吧。”
“嗯…….”女婢面帶絕望的點了點頭,美麗的眸子卻滴溜一轉,趁老婦人沒有看見的一瞬間,唇角一勾對著紅衣女子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漪…….
至此後,紅衣女子靜靜的生活在這一方狹小的院子裡,院子小雖小,卻景色宜人,花園裡的仙花仙果競相綻放,美的如同一幅畫一般。
可惜,這院子的主人,那個紅衣女子卻對著這一切無動於衷,那如同沉寂的湖水般的黑色眸子裡,沒有任何的波瀾。
那豔麗的女婢琉娘,卻每日裡望著院中的美景都要驚歎流連上好久,這全都是城主為了哄這院子的女主人,也就是那位紅衣女子高興,特地花了大力氣用了好幾種仙法才幻化出來的。
可惜,城主做的所有這一切,對這紅衣女子來說卻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緒波動。
琉娘望著那個坐在窗臺前呆滯的身影撅了撅嘴,枉費了城主的一番心意,這個木蠟雕像一般的女人她知道什麼呀,連個表情都沒有。
突然,琉娘絕美的眸子裡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她緩緩地伸出纖細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並行,兩指之間環繞著一道七彩霞光般的光環,指尖衝著那紅衣女子輕輕一點,頓時七彩光環沒入紅衣女子體內。
半刻鐘後,紅衣女子原本黑漆漆、毫無生氣的美眸中劃過一道光芒,頓時,黑眸的主人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她轉過身來,美眸慼慼然地望著琉娘。
饒是琉娘自負乃是她們整個妖族中最美的女子,在見到這紅衣女子的時候,也不禁暗歎,這天地間竟然能孕育出這樣美麗的眸子。
琉娘在心中回憶起曾經驚鴻一瞥的紅衣女子的真容,不免感嘆,怪不得城主捨不得殺了這個奸細,如此傾城的容顏,比之九重天界的那位天妃亦是不遑多讓的。
想著,琉娘便有些嫉妒起來,“喂,現下你已暫時恢復了神志,看看這院外的風景吧,這是我們城主費了好些心思為你幻化而來,美不美?”
“我同你說,這整個仙城裡,除了你,我家城主還從未如此費心過,你今後可得好好服侍城主,要讓城主滿意高興,聽見沒?”
琉娘頤指氣使的,對著那紅衣女子一頓劈頭蓋臉的教訓,卻見她依舊如同之前那樣毫無任何情緒起伏。
琉娘氣的彎腰湊到她面前,“喂,我說你聽見我說話沒————”
突然,琉娘瞪大了眼睛,發現自個全身上下都不能動彈了,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而眼前那美麗的紅衣女子卻一臉笑意盈盈的望著她,頓時一陣寒意從她的後背慢慢躥了上來。
紅衣女子緩緩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冷冷的望著她道,“怎麼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見琉娘只是拼命瞪著眼睛,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打了個響指,頓時,琉娘感覺身體一輕,舌頭似乎能動了,也能發出聲音了。
她立刻想驚恐的尖叫起來,紅衣女子又打了個響指,頓時琉娘又發不出聲音了,琉娘氣憤不已,滿眼怨毒的瞪著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也就是韶黎,不再理睬她,十指輕繞一道道仙訣打出,頓時琉娘美麗的眼眸漸漸失去了光彩,而她神識中所有的記憶卻都被韶黎探知。
一幅幅記憶的畫面如同流水般在韶黎眼前一一滑過,卻唯獨沒有離開此處的資訊,看來,這女子不過只是個小小的女婢,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機密。
韶黎有些懊惱,之前她在造化泉水中好不容易提升了修為,卻在出泉水的時候被暗算了。
之後她的神識彷彿被困在一道黑暗的牢籠裡,無法接觸到外界的一切,甚至連自己的肉身都無法掌控,這讓她背脊發涼。
這仙城中的城主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她該如何才能打敗他?
也不知那個男仙去哪裡了,有沒有被城主抓住。
自從飛昇仙界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的掌控,她對仙界的不熟悉,導致她如今困在這座仙城之中無法動彈,原本好不容易進到造化泉水中提升了修為的喜悅,都絲毫不能令她開心起來。
突然,遠處漾起一股強大的仙力波動,韶黎心中一驚,不好,那城主回來了。
她手指快速地對著琉娘點了點,令她完全失去方才的記憶。
自己則繼續坐回窗臺前,令神魂離體,召出一朵諦聽隱,神魂躲入諦聽隱花瓣中,悄悄隱匿在耳後髮髻之下,整個人變回了原來那失去了靈魂的木偶模樣。
今日的城主,一襲大紅的錦袍,襯的他那張俊美妖異的臉越發的傾城,琉娘一臉迷戀的望著他,緩緩屈膝朝他行禮。
城主冷冰冰卻略帶磁性的優美嗓音響起,“下去吧——”
只是這般普通的一句話,就令琉娘欣喜不已,一臉不捨的退了下去。
城主緩步走至韶黎身邊,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抹,將那仙蠶絲面具除下,露出這張臉的本來面目。
城主沒有動作,只是那樣痴迷的望著韶黎的臉,那狹長妖魅的俊眸中彷彿有無數的情緒在湧動。
神魂躲在髮髻中的韶黎,小心翼翼的斂住氣息,就怕被城主發現她的神魂如今已逃出了牢籠。
眼下的韶黎,雖然靠著造化泉提升了修為,卻依然不是這城主的對手,懊惱不已,卻又無法可想。
正在韶黎暗自思索的同時,城主卻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韶黎的下顎,那雙妖異的俊眸痴迷的望著韶黎的臉頰。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韶黎神魂都要僵硬的時候,那城主卻突然動了,他溫柔的將韶黎的身體圈入懷中,低低說道:“若你便是她,該有多好……”
韶黎蹙眉,一來她實在不喜自己的身體被一個陌生的男子圈在懷中,二來,這城主口中稱呼的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