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魂海三人自詡看得透徹。
實際上，遺府內部的孫平同樣察覺到了不對勁。
以往的鄒善喜歡以孫平為主導，或者說對方從孩提時候就已經認可了孫平的能力，將他當做了一個可以依託的人。
但現在的鄒善。
或者說是眼前的鄒善，下意識地就一直在引導孫平，去往他心中認定的地方。
孫平暗忖：“莫不是我仍舊處在幻境之中？”
天淵海的典籍對於幻術並非沒有研究。
小幻惑五識，大幻惑神識。
最高明的幻術，甚至能讓人自願地沉淪進去，而不願意擺脫幻境，回到現實世界。
大堯世界幻術最傑出者，便要屬曾經天幻山的天幻老祖。
此人沉淪幻術之道，能夠做到以幻法通萬法，只要他心意中覺得自己熟稔的術法，便可以盡情施展，一如他人。
甚至整個天幻山的覆滅。
便是因為天幻老祖閉關時候走火入魔，覺著天地已為他有，想要將整個大堯當做他的掌中天地。
而後癲狂、痴楞，最終為諸宗老祖所鎮壓。
天幻山舊地也是如今大堯界內，最為兇險的禁地之一，穩居前三甲之列。
“秘敖異獸恐怕便是先天秉承幻術之道的異獸！”孫平默默想道。
雙目瞧向“鄒善”，靈目大開，想要試圖窺探其本質。
但事實是並無收穫。
好在孫平耳旁的呢喃聲愈發清晰，好似在說：“來我這裡，族人。”
孫平一愣，但他也別無選擇。
陷入幻境之後，他整個人就已經分不清真實與虛幻，或者說他本身的神識遠低於遺府主人，因而才會如此被動。
“對方想要殺我，不過是一念之間。”
“而我想要離開遺府，單靠自己的力量，恐怕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弄明白這一點。
孫平懸身飛往聲音的來處。
那是比光陰塔更為深入的灰濛地方。
整個遺府內整體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灰濛霧氣，需要靠近些才能看見每一處地方的具體情況。
孫平行事，便是撥開一層層迷霧，然而飛向霧區的更深處。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
孫平再次見到了一處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景觀——
一團類似於大腦形狀的晶塊巨石！
聲音就是從巨石內部發出。
孫平飛近一些，拱手告曰：“大堯天淵海弟子孫平，見過前輩。”
聲音不答。
孫平又說：“弟子奉了門中師長之命，方才冒犯了貴地，還望上尊勿要怪罪！”
裡頭的聲音卻說：“孩子，過來！你是天生的多命者，你和我是流落在漫漫諸天的同族生靈！”
孫平不解，但也不敢貿然反抗，
他照著聲音的意思，靠近到了晶塊巨石一旁。
巨石內顯露出一道宛若靈貓模樣的身影，它蹬著四條纖長的長腿，吐了吐舌頭，說道“族人，靠近點，讓我仔細瞧瞧你的模樣。”
孫平皺著眉頭，一點點嘗試湊近。
對方倏地綻放一團光芒，而後冷冷說道：“你的身上怎麼會有那個世界的味道？”
“那個世界？”孫平意外，“難道說的是大堯世界？畢竟秘敖身前，據說是死在了天劍老祖的手上，怨恨大堯修士並不奇怪。”
孫平沒打算糊弄對方。
畢竟也是媲美大乘存在的先天異獸，對方見過的風浪，可能比孫平喝過的水還多。
他如實回答：“弟子出生就在大堯世界，如何能夠冒作他人？”
“我嗅嗅！”巨石裡的秘敖身影轉過身子，“第一世的味道腐爛而骯髒，第二世、第三世都在那個令人作惡的世界當中修行……咦！我可憐的族人！”
秘敖探出爪子，摸了摸孫平的頭顱。
“你的模樣不該如此，你的名姓不該如此，你是天生擁有無盡壽命的存在，也是能夠不斷復活重生的異類。”
孫平臉上不動聲色。
內心裡卻是樂開了花，暗想：“莫非我真是先天長生道體，豈不是隻要活著出去，我日後的修行就是一路坦途？”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秘敖。
對方並不兇厲，反倒與靈貓長得有幾分類似，細看上去還有幾分可愛。
不過孫平自不可能因此而掉以輕心。
他始終提了十二分的精神，開口詢問：“族人？前輩莫不是認錯了。我自出生以來，便只是大堯的練氣士，怎麼能成為前輩失散的族人？”
秘敖搖了搖頭：“出生在哪裡並不重要，長什麼樣子也不重要，甚至性別、名姓、道統都不是影響你身份的關鍵。”
“我們這些天生的神明生物，本身體內就流淌著諸天萬界最為純粹、高貴的血脈。”
“修行，只要將體內的血脈挖掘出來，那些其他世界自詡為天才的存在，絕大多數都會被我們狠狠甩在後頭。”
“這一整片世界理應屬於我們！”
孫平聽得一愣，實際上心裡卻直直搖頭，暗道：“這秘敖怕是死得太早了，竟然不知道如今的諸天萬界已是儒、釋、道三家獨斷，哪還有什麼強橫的先天異獸？”
那些原本流浪在諸天萬界的先天異獸。
要麼被圍獵而死，身上的一切都成為其他仙人存在的材料寶物。
要麼就只能選擇成為奴獸，甘願附庸於儒、釋、道三家之一，鮮少有先天異獸能夠逃脫到更遠的地方，成為真正逍遙自在的存在。
這一切倒不是因為它們孱弱。
反倒是因為它們太強，才引起了儒、釋、道三家修士的貪婪之心。
仙人級別的材料本就罕見，靠著普通材料不斷融合祭煉，歷經數萬載才可以得到一二普通寶物，倒不如獵殺這些先天異獸來得簡單許多！
不過饒是知道這些，孫平還是恭敬地低垂著頭，言道：“上尊容稟，昔日先天異獸橫行諸界，如今已是老黃曆了。”
“儒修、釋修兩家的高修，組團結隊，於萬界天地之間肆意圍獵異獸，以至於如上尊這般的存在，萬界之中不復多見。”
孫平並沒有說謊。
相比於儒修、釋修，大堯諸宗殺戮的異獸並不算多。
藏在晶塊巨石中的秘敖臉色倏地一變，收回了自己撫摸孫平的手臂，不自覺地開始呢喃“釋修、儒修？嗯……好像在什麼時候聽到過。”
他瞧了眼孫平。
晃了晃自己的大腦袋，說道：“嗚……我其實早已經死去！”
“你對著天地發誓，從此不再算作那個世界的修士，我便將我的血脈留給你，我的族人。”
孫平一愣，欲言又止。
對於秘敖的提議，他自然是嚮往異常。
奈何脫離天淵海這種事情，孫平有心無力！
魂燈擺在天淵殿，既是為了保護弟子的安危，同時也是為了防範門下弟子的糊塗舉動。
而且天淵海對待孫平不薄，孫平也欣喜於加入天淵海修行，讓他們貿然脫離，並非孫平希望的事情。
“天淵老祖修為通玄，所謂的秘敖就算活著，恐怕也不是對手。”
“整個兒信了它的胡話，恐怕來日我縱然獲得堪比秘敖的能力，到頭來死的也是我。”
孫平心裡默默盤算，實際是他還是一個冷靜之人。
不至於貪圖眼前的利益，而忘了事情的利害關係！
“嗚——”秘敖再次叫喚了一聲，“我能聽到你的心聲，你是在害怕麼？你在害怕什麼？”
孫平直言：“嗯。如果上尊真把我當做族人，您也應該清楚那個世界的修士有多麼可怕，我如果擅自脫離，您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族人就將要失去他的性命……”
“嗯。”秘敖點了點頭，旋即說出了驚人之語：“你也不用害怕。”
“我好像想起來了，儒修、釋修就是阿爸、阿媽！你才是天地間最純粹的九命族人，我只是個被創造出來的可憐蟲，嗚嗚嗚……”
孫平大駭，暗道：“儒修、釋修？難怪此獠會被天劍老祖所斬，一切都彷彿存有定數。”
伴隨著秘敖揭開真相。
孫平面前的晶塊巨石逐漸開始崩壞，他身旁的“鄒善”也不見了蹤影。
秘敖端正神情，雙目直視孫平，吩咐說：“我的族人，你可以不離開那個世界，但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天生的九命之人，你的壽命先天無窮無盡，你可以穿梭來往九種宿命之間。”
“你不該只是那個世界的普通弟子，你該是超脫於諸天萬界之上的唯一！”
“族人……族人。”
“接受……接受來自於你的至親的饋贈，血脈……血脈才是這個世界掌握高層力量的真正鑰匙！”
“……”
秘敖的殘念連同那枚晶塊巨石都開始消散。
整片遺府世界的灰濛霧氣也開始逐漸消散！
孫平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頭靈貓的虛影，想來便是秘敖寄託於他身上最後的殘念。
整個遺府的灰濛霧氣不斷消散聚攏，而後地面開始晃動！
……
外界。
魂海、魂符、古爐三人也感受到了遺府的變化。
魂海急促呼吸著，疑惑道：“怎地會如此？莫不是那頭秘敖復活了？”
古爐搖了搖頭：“周遭並無生靈存在，應不是它死而復生，恐怕遺府內部發生了不得了的變化。”
說著他指了指內裡。
“魂海，你家那個小傢伙去了心口和腦晶處，看上去他都沒有拜託秘敖的蠱惑，想來應該與他無關。”
“魂符，你家那個小傢伙還在清理殘念，應該也不是他做的事情。”
“至於我家那個小傢伙，也是渾渾噩噩，不像是心懷歹念之人。”
魂海詢問：“可是前兩批死去的土著弟子，還有人沒有死透，平白生出了這檔子破爛事？”
伴著他的疑惑。
三人觀察遺府內部的渠道，被徹底破壞。
……
而在遺府內部。
灰濛霧氣徹底消散不見。
孫平發現整片界中世界的土壤都呈現出一種如血肉般的粉紅顏色。
隨著灰濛霧氣消失。
遍地的粉紅土壤向上開始抽出一縷縷粉嫩色的血絲，土壤變得濁白、灰敗起來。
而那些血絲則是倏地匯聚一團。
而後以極快的速度直撲孫平飛來，不等他反應過來，血絲直接鑽入了孫平的身軀。
孫平整個人一愣。
旋即，他身上的氣息極速攀升——
化神後期、化神圓滿！
返虛初期、返虛中期、返虛後期、返虛圓滿！
直到合體境界。
孫平整個人才開始重新恢復平靜。
“我？”孫平吃驚，“我怎地突然成道了？”
合體境界便是成道境界。
入得合體稱道祖，方算是手握大道武器的可怖人物。
“可惜，道炁沒成。”孫平攝出一縷真元，心底不禁搖頭。
正常情況下，天資出眾的修士在化神後半段修行的時候，就能夠修煉出道炁之物。
資質弱一些的會在返虛境修煉出道炁。
擁有道炁，才可以完成合道，掌握大道之力。
但現在，孫平打破了這種常識，他晉升了合體境界，卻仍舊在用著真元。
“不過既然掌握大道，道炁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孫平並沒覺得失望，反倒對自己的經歷產生了好奇！
他的腦海裡仍舊只有自己的記憶，並沒有受到任何諸如奪舍、篡奪之類的傷害。
“難道秘敖真如它自己所言，將這一身血脈贈送給了我？”
孫平神識一探，他發現自己的血液變得澄明無比，除此以外倒沒有其他的變化。
“就這？”
他整個人還沉浸在一種似夢如幻的不真實之中。
不禁呢喃自語：“這是真的？真事？莫非我還在遺府，被著秘敖蠱惑？”
不等他反應過來。
魂海、魂符、古爐三人倏地飛懸而至。
“嗯？怎麼……”古爐瞪大雙眼，“此地怎麼有道友成道的痕跡？難不成我們三個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對，不對，不對！”
“這——”
三人俱是驚歎。
落到了孫平身前。
“孫小友？不……不對！怎地成了孫道友？才、才幾日？”
饒是古爐道祖見多識廣，也不曾見過如此景況，他面露訝色，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
魂符道祖面露兇光，示意左右，傳音詢問：“兩位道友，莫不如……”
“不可！”魂海直接打斷，“孫平是我家天淵海弟子，天淵海立宗以來，可從沒有戕害自家弟子的習慣。”
“現在看來，孫師弟應該就是那個承繼了秘敖寶藏的幸運兒。”
“兩位道友，且助我領他回返大堯，事後我家天淵海必有重謝！”
魂符、古爐雖有不滿，但還是拱手回答：“此事易爾！那此界事情暫且可以擱置，如今孫道友身上辛秘，才是我等幾家宗門需要重重關注之事！”
說完，三人攝起孫平，直奔界膜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