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珊真人說得言之鑿鑿。
其實孫平並沒有從她眼中瞧出太多怒意。
更多的更像是一種觀念正確，炎池、寒淵兩脈數萬年來的仇怨，也該被弟子不斷承襲。
寒淵一脈的靈地就喚作“寒淵”。
是位於天淵海山門一側的一處海底深澗，底下燭火通明，泛著一層藍白光暈。
寒淵一脈的宮殿樓宇大多懸在深澗兩側。
最底下便是一條海底河，河水鋥亮泛藍，實際上流淌其間的多是寒淵靈水，一種三階以上的特殊靈物。
河流底下置有冰棺，冰棺內有何物，縱是孫平神識探測，也不得絲毫。
雪珊真人領著孫平飛入一處宮殿。
與天淵大殿一樣，這處宮殿上也有一塊牌匾，上書“寒淵”二字。
不過又與天淵大殿不同。
寒淵殿通體以千年寒冰打造，人未進去，便已然能察覺到一陣徹骨寒意。
寒意倒是可以透過遮蔽五感來阻隔。
但是大殿中豐盈的靈氣，卻直教孫平大呼過癮！
“孫師侄，此處便是寒淵殿。”
“你已在天淵大殿造過一次名冊，但依我寒淵一脈的規矩，此處還得再行登記一次。”
孫平沒有辯駁，依照雪珊真人的指示在大殿一側的牆壁上留下自己的術法印記，這玩意要比先前的魂燈要直接許多，並不需要耗費太多心力。
雪珊真人特意提點：“孫師侄莫要覺得麻煩。”
“術法印記也是為了你等著想，若是哪天在外遇著危險，門中師長還得先來此處取了你留下的術法印記，如此才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與你援助。”
孫平點頭，道了一聲謝。
除了術法印記，雪珊真人倒沒讓孫平留下其他東西以備不測。
不過——
雪珊還是有幾分不信黑魂真人的話，他問道：“孫師侄可有打算重新測量一二根骨？”
“修真界中雖有三等修行資質，但與修士本身，同樣存在親和一說。”
“親火者近火，親水者近水。”
“我寒淵一脈多喜收錄親和水脈的修士，倒是不知道孫師侄情況如何？”
孫平同樣沒有拒絕，依著雪珊真人的指示，在寒淵殿角落處止住腳步。
用於測量根骨的並非是制式法器。
而是八塊原生的靈性礦石，呈現八種異色，一看便不像是尋常物什。
“五行石、三奇玉乃是大堯修真界中最契合三奇五行根本的靈石，此物也一向被修士趨之若鶩。”
“你眼前這八塊，便是祖師專程留在寒淵殿的五行石、三奇玉。”
孫平點頭。
五行石、三奇玉的大名他曾聽過。
二者最次都是六階靈物，同樣也有“種脈石”的別稱，意為“可栽種為靈脈的靈石”！
其珍貴，可見一斑。
孫平攝出真元，在八塊石頭上方徘徊片刻。
頃刻間每一塊石頭都不約而同地亮堂了一二。
“元體？”
雪珊真人嘟囔一句。
“倒也不算太差。”
孫平問道：“敢問師叔，何謂元體？”
雪珊真人回答：“萬事萬物持之於正，不偏不倚之體便是元體。”
高情商便是如此回答。
低情商來說就是普通，普通到沒有出彩之處。
不過雪珊真人並不在意這點，她補充說：“只要師侄你不是什麼三陽靈體、純陽靈體，我寒淵一脈自身來者不拒。”
過了這茬。
雪珊也帶著孫平往著寒淵殿一側的小門走去。
大殿與大殿之間並非隔絕。
而是各有通道互通。
放著寒淵一脈功法的宮殿，便在寒淵殿隔壁。
一入其中，孫平便感覺頭頂好似有星辰懸浮，每一顆璀璨的星辰之中都藏著一門不俗功法。
事實也確實如此。
作為寒淵一脈的藏書閣。
裡頭的功法不擺在書架，也不記於玉簡，而是各自內斂於一方星辰之中，高懸於殿宇。
“寒淵一脈傳承至今，已有近十萬載，其中功法遠比星辰浩瀚，直指無上境界的法門共有三冊，可盡聞大道真音的功法也有十八冊，二者合一起來便喚作‘寒淵二十一法’！”
“至於成道之法，頭頂星辰，皆可成道！”
孫平愣神，心中翻湧。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山南道的小散修，而是入了仙門的真丹弟子。
以前孫平的見聞不過侷限於練氣、築基、結丹、元嬰四境。
入了天龍道場，他又聽聞化神真君、返虛道君的名諱。
至於今日。
雪珊真人所言及的無上境界、大道真音、成道之法，便是暗合了返虛之後的三大境界。
無上之境自不用多說，乃是仙人之境，曰：“大乘”！
大堯修真界入得大乘境界者，不過諸宗祖師而已。
大乘仙人之下，便是合體道祖。
道祖者，盡得大道神韻，舉手投足皆是天威。
道祖之下，喚作“道君”，雪珊等人提及的炎池一脈三昧道君，便在此境界。
道君人物需得入道之中。
大堯修真界內，那些霸主宗門，其祖師大多就是返虛道君人物。
而現在擺在孫平面前的便是些可以修煉至返虛、合體甚至大乘的功法，這讓孫平心情頗有些激動。
“師叔。”孫平拱手，“殿內功法，我皆可以取之？”
雪珊點頭：“皆可取之。”
“功法的規矩你都知道？”
孫平點頭。
當初在竹君山時，孫平也認真選過一次功法。
儘管雪珊真人說得天花亂墜，但其中道理卻是相同。
便拿成道之法舉例，能夠修煉到返虛期的功法，好一些的真有人修煉到了，壞一些的便只存在於理論。
天淵仙門家大業大，說是成道之法，那必然有人依次步入道君境界。
但再往上的合體甚至大乘功法，大機率充滿可塑性。
雪珊真人也很滿意孫平。
一點就通的性子，在哪裡都容易討喜。
她乾脆拿自己舉例，說道：“師侄不妨考慮一下《淨水白蓮成道法》，此法直指道祖境界，乃是五蓮教與我寒淵一脈祖師一道鑽研的新法，雖是無有先例，但也正因此，我等才能直接換得全本。”
孫平點頭：“師叔之言皆是肺腑，孫平知之。”
就在這時，孫平目光一閃，頗有些意外。
“這裡……這裡居然有《寒蟬功》？”
《寒蟬功》也就是《小寒蟬功》的進階，全本喚作《寒蟬祖師成道功》。
《小寒蟬功》可是孫平築基期時修煉的主要功法，自然對其心生熱切。
不過也僅此而已。
《寒蟬功》只是門返虛功法，在一眾星辰之中並不算出眾。
雪珊真人似乎也在注視孫平的一舉一動，她出聲建議：“師侄可莫要糊塗，寒蟬道君不過初入返虛境界，當年還是我寒淵一脈的道君破滅的寒蟬宮。”
“你可知曉那位道君前輩，拿下寒蟬道君，用了幾件寶貝？”
孫平搖頭。
雪珊真人面露傲色：“隻身未動，便是渾身寒氣一綻，寒蟬道君便被奪了性命！”
“嘶——”
孫平倒吸一口涼氣。
“道君與道君之間會有這般大的差距？我前世若是不死，豈不是也淪為這等末流人物！”
他拱手問道：“師叔，那位道君前輩，修的又是何法？”
“《寒淵觀太初本命成道經》！”
“也喚作《太寒經》。”
雪珊真人嘴角一動，孫平卻聽得雲裡霧裡，約莫只是知了功法名姓，全然不知內容。
雪珊真人又道：“返虛成道，多為五行三奇之道。但修真界中，真正的大道卻並非五行三奇，而在於開天五太！”
“五太者，太易、太始、太初、太素、太極！”
“昔年寒淵祖師有幸入得道河，窺見些許太初神韻，因而創下《太寒經》，得入合體之境。”
孫平依舊迷楞。
他甚至主動運起神識，努力讓自己忘卻這些太過高深的東西。
迷楞一陣。
孫平拱手：“還請師叔饒命！五太者，非我可以知之之物，煩請勿言。”
雪珊真人有些意外，頗為中意地瞧了孫平一眼。
她笑道：“祖師成道之事，我也不過道聽途說的戲言。”
“三大上經過於虛無縹緲，十八門上乘道法才是你真正可求之物。”
說著。
她將十八門道法一一說出口中。
孫平聽入耳中，心思不由沉浸其中。
“《先天一炁》、《五色寒芒經》、《三千玄水經》……”
孫平心中默唸一遍，不由思忖：“十八門道法以水行、冰屬居多，其次是元氣之法，最後便是五行法。”
寒淵一脈雖以水法見長，但也不是苛修水法的道脈。
除了火行道法不存於其間，十八門道法大抵多有涉獵正道。
孫平想了想，挑中了其中三門比較適合自己的道法，出聲詢問：“師叔，《五色寒芒經》、《玄龜聞道錄》、《三十三寒淵正法》，這三者如何？”
他並非只聽得名錄。
雪珊真人每說一冊道法，孫平腦海便會不自覺於頭頂星辰聯動，獲得些許見聞。
雪珊真人點了點頭，她對於孫平的選擇倒是滿意。
“《三十三寒淵正法》乃是我們這一脈入道最多的功法，只是合體者甚少，不過三人。說是正法，其實是寒淵門下，諸多左道之法的匯總，靠此合體的三位道祖，一個以冰儡替身法聞得道音，另兩個則都是靠的寒淵劍意！”
“嗯？”孫平納悶，“怎地還有劍意，寒淵門下不是精擅水法？”
雪珊真人解釋道：“天淵門下互有溝通，《三十三寒淵正法》同樣也被劍冢收錄。”
孫平恍然，暗道：“難怪有這般多的上乘法門，原先我還以為光寒淵一脈就有如此之多，那整個天淵海內的上乘功法端得是不計其數。”
“如今曉得了其中互有共通，這才合乎常理。”
聽聞劍意二字，孫平大抵已將《三十三寒淵正法》排除選擇。
他不喜歡修習劍道，他總覺得劍道凌厲，不甚安全。
孫平又問：“那《五色寒芒經》如何？”
“《五色寒芒經》也是門不錯道法，其原為我家寒淵祖師與天爐山五色道祖論道所得，說是能以丹爐煉就五氣，五氣合一化作一點寒芒，寒芒到，則如有天威。”
“不過此法至今無人藉此聆聽道音，依次入道者倒是頗多。”
孫平心頭一黯，旋即聞道：“那最後一冊《玄龜聞道錄》呢？”
雪珊真人臉上少見地露出笑意。
“師侄眼光確實不俗。”
“《玄龜聞道錄》據說連天淵祖師都多有誇讚，其成道祖者，更是號稱我寒淵一脈，除卻祖師之外的第一道祖！”
“嗯？”
孫平有些意動。
下一刻雪珊真人臉上笑意更綻。
“只是——”
“只是如何？”孫平不由追問。
“只是《玄龜聞道錄》至今未有人修藉此合體，此法本就是祖師座下萬載玄龜——玄淵道祖的戲作！”
“玄淵道祖？”
孫平不由好奇。
雪珊真人卻是誇道：“玄淵祖師年逾兩萬載，身鎮天淵海，天淵祖師並五脈祖師外，堪稱是天淵海第一道祖！”
孫平面露陰鬱，暗忖：“說得再如何，我也算明白了！玄淵祖師不過是隻高齡玄龜爾！”
他有些洩氣，問道：“那這《玄龜聞道錄》又有何功效？”
雪珊真人直言道：“玄淵祖師曾言——‘身不死，而修為無止境也’！”
“再者，此法比起絕大部分木行功法，都更顯幾分增壽之能，修煉此法者，大多壽元超過同輩不少！”
孫平此時早已是滿面笑容。
他直接展露笑顏，拱手道：“還請師叔賜下此法。”
“孫平一生，唯貪生怕死爾！”
“能如玄龜長壽，此誠我平生夙願。”
雪珊真人臉色一黯，心中倏地生起不滿，只說道：“也可。”
“只是此法進展並不如同等功法神速，望你好自為之！”
孫平顧不得那般多，只欣然點頭數下。
沒過一會。
殿宇之上便有一顆璀璨星辰墜下，及至雪珊真人手中，便霎時成了一枚龜殼模樣。
龜殼遞於孫平之手。
孫平也登時心領神會，見得其上突兀顯露出《玄龜聞道錄》五個異樣大字。
字型不是道文，也並非龍章鳳篆。
而是通用於玄龜一族裡的玄武真文，位元組如行雲流水，端得神異。
孫平捧著龜殼端於雙手，嘴裡嘟囔一句：“此法當稱《玄淵聞道錄》，何來玄龜之談？”
玄淵二字出口。
霎時間整個藏經殿中，藍光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