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人排外啊,咱又不是武行,讓師父留咱兩個徒弟怎麼了?都是唱戲的下九流,把眼睛恨不得瞪到天上去,爺爺不稀罕!”
身材矮小的青年夏柳青與身邊看起來高高瘦瘦的年輕人抱怨著,一臉憤慨。
可是他身邊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卻也滿臉愁容,他看向夏柳青的時候努力的扯出來了一個笑容。
“師弟,我們確實都是下九流唱戲的,可是這唱戲的鍋就這麼大,多了咱們一張嘴,別人吃到嘴巴里的就少了一份。
更何況我們雖然不是武行,但是從師父這裡學來的手藝可比武行厲害多了。
看我的行者武松!”
高高瘦瘦的身影話音剛落,臉上就已經佈滿了紅白兩色的油彩,一雙虎目耀耀生輝,五官之中突如其來多了一股子兇橫之氣,就連單薄的身材也變得雄偉起來。
夏柳青此時沒心情胡鬧,但是看著自己師兄周優為了逗自己高興而耍出來的手段也回應起來。
手掌迅速地拂過臉頰,白黃紅黑四色油墨迅速地覆蓋臉頰,很快夏柳青還略顯青澀的臉頰上就迅速地勾勒出一副相互對稱,凶神惡煞的面孔。
“土府星君在此!”
兩個人在這寬闊的大院之中旁若無人的打鬧起來,雖然都掌握著炁,但是卻時刻注意自己的力道不會破壞到好不容易租下來的院子。
兩個人打鬧帶來的喧鬧也成功的讓原本暮氣沉沉的院子多了幾分生氣。
只不過此刻,大門口一雙眼睛卻憂愁的望著這二人。
而原本還在胡鬧的周優與夏柳青兩個人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透過感覺就感受到了大門外的來者。
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一瞬間就變成了被一刀斬首的公雞,屁都不敢放一個。
兩個人一停手,臉上的妝容就化作了一縷清風散去,露出來了兩張青澀又充滿活力的青年面孔。
“師父,您回來了?”
師兄弟二人全然不提自己之前的胡鬧,而是露出笑臉看著自己的授藝恩師。
樓清風看著自己的兩個徒弟,心情卻沉重的不能言語。
這兩個孩子都是家裡面活不成才來的戲班子,來的時候不超過五歲。
無論是周優還是夏柳青都好似他的親兒子一樣。
十幾年來的相處讓他對周優和夏柳青二人毫無保留,一身的手段傾囊相授。
可是他萬萬想不到自從時局動盪,戲班子不得不從四九城搬出來之後,原本風光的戲班子會淪落至此。
清風拂過臉頰,樓清風那張濃眉大眼的國字臉使盡渾身解數卻也難以在自己飽經風霜的臉上扯出來一個笑容。
樓清風與夏柳青,周優兩個人短短兩步路,此刻在樓清風眼中彷彿天涯海角。
他知道,從今晚開始他就要失去一個與自己親如父子的徒弟。
他伸出手來,想要撫摸一下自己徒弟的腦袋,就好像是自己的兩個徒弟第一次登臺完美謝幕之後一樣。
可是最終這一雙手也沒有碰到自己徒弟哪怕是一根手指頭。
樓清風又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晚上來我房間,抓鬮。”
說完這一句話,樓清風身上的力氣似乎也被這一句話抽乾了一樣。
不顧周圍戲班成員與自己徒弟的目光,樓清風一個人緩慢而堅定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隨著樓清風單薄的身影慢慢的消失,院子裡原本因為夏柳青和周優兩個人打鬧產生的些許鮮活氣息頓時消失不見。
夏柳青與周優面面相覷,樓清風剛剛步履蹣跚的步伐他們可是看在眼裡的。
“師父這是怎麼了?”
周優眼神之中閃過憂愁,看向了發問的夏柳青。
“應該是和其他的戲班子班主商量的結果有些不盡人意,不然的話師父不會那麼憂慮的。”
夏柳青聞言一腳踢在一邊的小石頭上,一團灰色的氣團爆開,小石子更是被夏柳青直接踢成了粉末。
“屁的班主,祖上的手藝不好好的琢磨一個個腦子裡裝的都是男盜女娼!”
周優看著自己身邊的師弟,搖了搖頭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他難道不知道那些戲班子班主一個個打的什麼主意?
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是夜,夏柳青與周優兩個人來到了師父樓清風的房間之中,以往的蠟燭此時卻少有的被油燈所替代。
樓清風本身還算是硬朗的五官此刻在油燈昏暗的照射下顯得有些陰沉,他已經有了皺紋的雙手正在不斷的遊走在自己面前的行頭上。
由於太過於認真,他甚至都沒有注意自己的兩個徒弟已經不知不覺之間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師父,我們來了,您這是?”
夏柳青和周優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師傅。
雖然說出演霸王虞姬的霸王和虞姬的行頭算是他們這個戲班子的鎮班之寶,但是平日裡也沒有見過他們的師傅大半夜裡也要專門翻出來去仔細檢視呀。
且先不說會不會把行頭弄壞,就當是天天晚上點著油燈這麼看,這晚上油錢也不是一筆小錢哪。
樓清風看向自己的兩個徒弟,一時之間恍如隔世。
還不等他說什麼,只見兩個徒弟突然好似仙鶴獻桃一般各自從身後拿出了兩個饅頭。
“師父,我們看您沒吃晚飯特意從廚房裡給您拿的饅頭,裡面我們還給您夾了菜,就是有些涼了。
不過沒關係,饅頭是精白麵的,就算是涼了也好吃!”
說到這裡的時候,兩個徒弟還不約而同的撓了撓腦袋,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沒什麼胃口,你們兩個吃吧,以後想吃精白麵的饅頭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樓清風鄭重地將行頭放到箱子之中,此刻的心智卻比之前剛剛回來的他要更加堅定。
這邊樓清風剛把行頭放到了箱子裡,突然左右手就各自被塞進去了一個有些冷硬的饅頭。
樓清風看向自己的左右,大徒弟周優面帶笑意,笑而不語,二徒弟夏柳青則是憤憤不平道:
“師父,別顧忌那些戲班子,他們就是一群只記吃不記打的野狗,只有把他們打疼了,打的他們開膛破肚,他們才知道服軟認輸。
就算是被那群沒用的廢物嫉妒排斥又怎麼樣?雖然現在我們勢弱,但是我相信有師傅您在,我們一定能夠在津門把我們的戲班子變成津門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