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沒上心,可是開陽不依不饒地固守在周尚房間門口,甚至搬過去個椅子在那裡坐著,靜如磐石一下午都不帶動的,說什麼也得讓周尚打他一拳才算扯清。夜黎多次從他面前飄過,開陽堅定地說鴨梨你不要勸我,今天如果得不到周師兄的諒解我絕不離開。夜黎苦著一張臉說誰要勸你啊,有人能勸動一塊石頭麼?可是石頭大哥你可以搬你自己的椅子麼?開陽搖頭說我椅子燒沒了。
最後夜黎的椅子到了晚上依然沒回來,直到夜深入夢時分,夜黎和朱小器才迷迷糊糊地聽到了動靜,遠處有開門的聲音,還有椅子摩擦地面時吱嘎聲響。
隨後隨著一聲短促的悶響貫穿整條長廊,耳間終於又恢復了安靜。
片刻之後,睏意上頭的夜黎情不自願地開啟門——只能是他,因為旁邊的朱小器一個時辰前就唸著某個小姐姐的名字發出幸福的夢囈。門開瞬間只見開陽頂著大黑眼圈雙手顫抖卻滿臉興奮,夜黎頗為困惑。
開陽高興差點跳起來說夜黎你知道麼周大哥終於打了我一拳!那喜意洋洋好似得到了嘉獎的小娃娃,不過以拳頭作為嘉獎的天底下也就獨此一份了。夜黎不語只是歪著頭思考。
開陽喋喋不休,張牙舞爪地一邊比劃一邊說你不知道那一拳有多厲害吧啦吧啦……夜黎放棄了思考,思考針對的是在人類邏輯範圍內的東西,開陽顯然不是。
嘰嘰喳喳說著說著,開陽自己也感覺有些過了,因為他伸著手扶著夜黎,可夜黎看起來還是要睡著了。
夜黎!開陽使出低聲版河東獅吼,夜黎頓時神識清明,清明到一拳就要狠狠地砸到面前這張笑嘻嘻的臉上去了。
可教養極高的夜黎還是忍住了,空氣安靜了半晌,兩人大眼瞪小眼,夜黎忍不住出聲說沒了?就這?
開陽老實地點頭,又點頭,夜黎一臉笑容說親愛的開陽同學那我椅子呢?
開陽則用更加燦爛的笑容回應說俺忘了。
片刻之後迎接開陽那張笑臉的就只有生硬的木門板了,夜黎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說你就繼續杵在那裡當門神吧。
……
轉眼間就到了九月下旬,學期第二週開始了,那扇門依舊緊閉,夜黎依然只能在各個大窗戶之間來來去去地看風景。週末時候開陽甦醒的小騷動像是一塊石頭砸進了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只掀起了一小圈的波紋,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第八天,他們當中受傷最重的那個銀髮少年,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開陽身上的傷口癒合速度令人震驚,但是十月回覆速度也不慢,橫七豎八的傷口都在慢慢癒合。有醫學院的天才醫女蘇伊同學主刀,一般來說大部分傷口都不會留下明顯的傷疤,除了那些極其嚴重的割裂傷或者洞穿傷口——而這類致命傷口留下的痕跡在十月身上並不罕見。
身體在恢復,只是他的意識沒有一點甦醒的痕跡。
夜黎有時候看著十月鎖緊的眉頭,會下意識地猜想那是一個很長的噩夢吧,十月身上的傷痕和心裡的羈絆可能都是那場噩夢的構成。但是這場漫長的夢中,一定有一絲光亮讓他留戀,有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讓他停留其中流連忘返,哪怕留在那個充斥著惡鬼嚎叫的世界裡,他也捨不得放開那道光。
十月是個很強大的人,以硬碰硬他絕對不會敗退,也沒有任何牢籠可以鎖住這樣強大的獅子,能困住他的、能擊敗他的只有柔軟。
夜黎坐在十月的床邊看著天邊,十月的夢境很長,而很多人都在等著這場夢境的結束,十月醒過來的那一刻,可能齒輪才會重新轉動。但是夜黎覺得那一刻還很遠,這樣平淡的時光可能也會長到沒有盡頭。
“十月同學真的強到莫名啊。”從開陽甦醒到這一刻為止,這句話他已經重複了不下十遍。前面說開陽除了戰鬥之外對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的結論,其實也不全然正確。他不只喜歡打架,還喜歡打架厲害的人,而十月的表現張力是他見過的所有戰鬥中最強的,尤其是十月揮舞夜淵那最後一招那刀光凝結成的花瓣,對武者來說,那是絕強的殺意,也是絕美的花,世上再沒有任何奇花能夠壓下它的風華。
那是在開陽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看到的一幕,那一刻他記住了那個倔強冷傲的同齡少年。至於當時更強的那個“掌櫃”……開陽覺得那不算人。
“你不是剛剛突破麼?”夜黎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開陽的話。他坐在十月床頭給櫃子上的盆栽仙人掌數刺,日子過得確實無聊。開陽的話打斷了他的進度,又得重新開始數。“你覺得跟十月比如何?”
“打不過的,”開陽不假思索地搖頭,這令夜黎略微詫異,這傢伙遇到誰都想先來一拳,怎麼到十月這,人還沒醒就乾脆果斷地認輸了。他扭過頭去,忽然看到了神情認真的開陽,不由嚇了一跳,在這傢伙身上看到認真的神情,好比在憨批大熊貓臉上看到嚴肅二字。
“如果是十月的正常狀態我還有信心跟他交手,可是十月的真實力量遠在我之上,甚至可以說,那天晚上除了那個掌櫃沒有人比十月更強。”
“隔壁周尚師兄不是八階麼?你忘了?你昨天還跟周尚師兄交過手,你應該很清楚八階層次的力量。”夜黎皺起了眉頭:“而且最開始的時候,那個黃毛剛剛挑起爭端,十月和周大哥還對拼了一拳,我感覺十月不像是佔據了優勢的樣子。”
“我知道,”開陽搖頭,沉思了一下說,“十月是六階頂峰,周大哥是八階,但是十月的爆發太厲害了,他的力量全部釋放後,氣息幾乎到了一種無窮無盡的地步。那個狀態下的他,恐怕周大哥不是對手。”
“有一個錯誤,”夜黎鬆了口氣,果然是開陽大老粗記錯東西了,虛驚一場,他糾正開陽,“十月兄並不是六階頂峰,他也是七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