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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想變強

一股陰冷的風鑽進了帳篷裡,夜黎狠狠地打了個寒噤,營帳內空蕩蕩的,他知道門口必然有云影軍的精銳,他們藏在暗處,卻能掐滅任何危險的苗頭。

雲煙哥哥走了後就沒有任何人進入營帳,門簾外是濃密的夜色,昏黃色的火光在黑夜的壓迫下彷彿隨時熄滅。夜黎忽然有些害怕,這種恐懼並非來源於壓抑的夜幕,而是一種對未知的東西的恐懼。

而對他來說,一切都是未知的。

世界的巨幕,在今天的生死追襲中才掀開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塊,未來這個詞在夜黎心中第一次有了一個輪廓,只是這輪廓讓人看著不是很舒服,他遠遠地看著那個模糊的輪廓,隱約能嗅到血腥味,殷紅色的色彩主調讓夜黎下意識地移開目光。

夜黎想起來幾個時辰之間的抉擇。

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刻,父子二人爬上澤錦城巔,他直面著父親允諾,冷汗浸透了半邊衣裳。

錯了嗎?

夜黎不知道,他想父親也不知道,命運的佈局往往讓人難以猜透。

父親說,還有一個月是你十二歲生辰,你的兩個哥哥在草原上出生,喝著馬奶長大,他們更像是草原上獅子和夜氏孤狼的混血,而夜氏的族規只對夜星樓中降生的直系後人起作用,迂腐的祖先們認為只有得到了夜星樓的洗禮和祝福,才能成為真正的帝王星辰的命主,可笑的是,你是最純正的夜氏血脈,你出生那年,那些平時裡影子都瞧不見的老神棍們都跑了出來,沉寂了百年的星夜玄輝陣在某個夜晚突然啟動,毫無預兆,連古老的祖先們都為你祈福。

可是結果呢,起你那兩個混血的哥哥,你的才華差得太遠,無論是政治,還是領軍能力,你沒有絲毫的天賦。

夜黎當時愣住了,他緊緊地抿著嘴,小臉憋得通紅,終究是沒說出話來。他不明白,父親這番突兀的話會在這時候說出口,他想是不是自己的表現讓父親太過失望了,然而,父親接下來的話卻帶給他更大的震動。

父親接著說,這樣的結果其實更多是我的責任,小黎,你能原諒一個父親的任性嗎?

當年我還能緊緊握著權柄,“箭矢”的威名震懾朝野,那種力量真的讓人沉醉,像一杯烈酒,讓人暢快而迷離,那時候我有著豪情和野心,世人說我驕狂自負,可我不認同,我秉持著你緊緊握著縱橫捭闔的力量時你說的話就是至高的準則。它給我一個錯覺,讓我以為我能一輩子緊握權柄,狠狠握住準則制定地權力。可是很多年後你誕生了,我聽到了你母親肚子裡小生命的悸動時,我的信念動搖了。那一年已經是我執政的第八個年頭,我年輕時候的宏願,理想中的盛世,終究成了奢望,那時候我想,我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王朝這個天下,我沒法給烈朝一個盛世,但是我可以給我的兒子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原諒我,兒子,你的父親是個懦弱的人,很抱歉這些年讓你為我的怯懦買單。我的一己之私強行干涉你的未來,我以為我給你鋪好路就是給你最好的保護,可是今天我發現我錯了,你是蒼鷹,生來就是註定要翱翔九天,我卻以保護的名義始終將你困在巢穴。所以,我把這個權利交還給你,即便它晚了很多年。按照夜氏的規則,每個夜氏的男兒都該自己選擇人生。

夜黎突然張開手抱住了這個魁梧的男人,他微紅著眼眶說:“阿爸,謝謝你。”

夜漣浚張張嘴,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他的大手輕輕摩挲著剛剛觸及自己胸膛高度的夜黎,蒼老的神態這一刻在他的臉上格外濃郁。

他沒有說話,他在等著夜黎的選擇,雖然他心裡已經知曉了答案。

“阿爸,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夜黎輕輕地說。“我想變得強大。”

夜黎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夜黎想到的是雲煙哥哥,那道銀甲長槍的身影瞬間將他帶入多年前的血戰,當年孩童眼中定格的戰場至今歷歷在目。

他也想成為雲煙哥哥那樣的人,這個念頭並非一時興起,而是在那場戰爭中,在生死攸關的剎那,當時敵人的長矛離夜黎眼眸不足半指,夜黎緊緊依靠著雲煙的護心甲,就在他要看著長矛洞穿自己頭顱的時候,雲煙的長劍到了,銀光橫掠擊潰了長矛,連著敵人的頭顱一起折斷。

夜黎不厭惡這種被保護的感覺,但也說不上喜歡。

很小的時候,家族的其他孩子都上學堂習武唸書,夜黎就跑到街上跟一些野孩子瘋玩,關於夜黎的身份,夜黎不說,孩子們也不問,但是他們都知道,夜黎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因為夜黎身上雍容的服飾他們見過。在街頭蹦躂的野孩子偶爾也會安靜下來,他們靜坐在街頭高處,啃著窩頭眺望,視線追隨著高官顯貴在名貴賓樓裡穿行,貴賓們衣裳華麗,鐵騎環侍,那是孩子們夢裡都不敢奢求的場景。

有一次野孩子說,真的好羨慕呀,夜黎問為什麼,孩子搖搖頭沉默。

直到很多年後,夜黎遠離了那個層層保護的堡壘,深陷飢餓和傷痛的漩渦,隻身獨行在風雨招搖的荒野中,像羊羔般脆弱,那時候他才理解那種眼神,窮孩子們眼中一閃而過的光亮。

在史書上記載過,夜幽君夜黎曾經對史官說起過這件事,史官沉思良久,說了一句“時年,君之言無異何不食肉糜。”他們的對話被收錄在《幽君書·錦澤疏注》中,史學家由此斷定,那一年帝都的流浪孩童突增,這正是數年後饑荒席捲整個國家的前兆。

在帝都澤錦城巔,身後是這個國家的核心,整個國家的安防力量都圍繞著這裡展開,對夜黎而言,是溫室,也是鳥籠,一輩子呆在其中也算不得什麼壞事。

而夜黎身再往前一步,就是“外面的世界”了,天高鳥飛,海闊魚躍。

夜黎選擇了向前,他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步子向前挪了一小步,父親則嘆了一口氣。

外面世界原來這麼大,風也這麼大,而自己這麼小,彷彿風動即倒。

害怕麼,害怕可以回頭呀,飛回鳥籠裡,還是家裡溫暖不是麼,沒有殺伐和死亡威脅,遠離刀劍血火,重兵鎮守,天下第一重都。

即便半個天下的戰火點燃起來,都沒法給帝都造成任何干擾,像追趕自己的那些怪物,再如何詭異,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機會在都城中動手。

可是那樣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麼?

“每個人生命中都有一個圈子,踏出去,是風雨狂舞,是雷電轟鳴,也是霸業和宏圖的戰場。帝王蜷居圈內,無功倒也無過;士兵退卻,可求得一隅溫暖但終如鴻毛飄零;這個時代雖然殘酷,但是也留給每個人選擇的權力。黎兒,你的選擇是什麼呢?”父親的疑問依舊振聾發聵。

“你的選擇是什麼呢?”一聲幽幽的疑問,由遠及近,聲音沙啞而威嚴,其中蘊含著直擊靈魂的聲勢。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