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黎昂起頭，他在等待第二道寒光，弧光閃過，這個世界又會多出一具無頭的屍體，在在這個不知名的老林裡慢慢腐爛。

也許很多年後拾荒者會找到這片土地，相比於無名的枯骨顯然他們更在意那柄能賣出好價錢的寶劍。

屆時帝王興許會從市面上賣劍的商販追溯到這裡，他收好孱弱慘死的兒子的屍骸，帶著君王暴怒的通緝令會發往世界的每個角落，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那個弱小的小孩已經死去了很多年了。

原來王族的死亡和黎民是一樣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一瞬間過後這世界的一切運轉都再無聯絡。

“叮——”

夜黎愣住了，那是利器洞穿鋼鐵的聲音，像是“縱狼弧”刺穿鐵甲的聲響的放大版，他沒有鐵打的頭頸，所以變故應該不在自己身上。

幾乎在同時，施加在夜黎身上重壓雲散煙消，而要砍下他頭顱的刀光不會再出現，因為一柄近八尺的古樸長槍洞穿了黑甲武士的大刀，爆裂的槍勢從夜黎耳尖擦過。

銀色的槍鋒硬是透進黑甲武士的胸腔，長槍帶著巨大的黑影爆射而出，最終釘死在一棵粗大的樟樹上。

夜黎終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注意到釘在樹上的黑甲武士將長刀橫在胸前保持著防守姿態，顯然他沒能防住那致命的一槍，但在他在察覺到敵人後的短暫瞬間，就完成了收起攻勢到橫刀防守的動作。

可怕的冷靜和果斷！夜黎一陣心悸。

更可怕的是千鈞一髮之際救下自己的神秘人物，夜黎視線追著長槍射出的方向望去，漆黑的灌木叢中沒有任何動靜。

這時候黑衣武士的嚴格的紀律性頓時體現出來了，夜黎身後的六名武士齊刷刷地轉身，他們不約而同地豎起長刀保持著完美的防守姿勢，只要有任何東西衝灌木叢中衝出來，毫無疑問會在六柄長刀的攢射中支離破碎。

而身前的五名武士迅速圍成一個扇形，踏著大步向夜黎發起衝鋒。

五道黑影高高躍起，彷彿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大網，巨大的影子吞噬了所有的月光。

夜黎心頭一緊，夜淵離手，他又剛遭受重擊，拖著這具受傷的身體絕無躲閃可能。

“少主，馬，左邊！”清脆的聲音突然在樹林中響起。

“烏闕！”短暫地失神後，夜黎大喝。

他撒開雙腿狂奔幾步然後縱身躍起，在將要下落的時候紅色烈馬到了，烏闕完美地接住了夜黎，隨著一聲嘶鳴，沒命地加速狂奔。

而那五道身影無暇調整身形再追逐夜黎，因為他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灌木叢裡一道影子鬼魅地閃過，宛如閃電直射天穹，前方防守的六名武士沒能攔下不速之客，那一人一騎躍起一個可怕的高度，那個距離讓他們鞭長莫及。

天空上的身影宛如神從天降，帶著審判而來，先前的恐怖一擊顯然令一眾黑衣武士有所忌憚。

鐵甲覆蓋的戰馬在空中衝散了黑甲武士的陣形，兩隻鐵蹄迎著兩道黑影的頭顱狠狠落下，黑甲武士重重墜地，而紅甲鐵騎在空中借勢二度躍起。

夜黎遠遠地回過頭，恰好看到了這一幕，震驚取代了害怕佔據心頭。

而接下來的一幕讓他更為驚駭。

騎士的落點在黑甲武士的身後，沒有絲毫停頓，在落地瞬間一人一騎便完成了轉身，寬大的紅袍卻沒能跟上他的動作，宛如散開的赤幕將他包裹起來，這也意味著紅袍飄揚的瞬間黑甲武士失去了他的目標。

戰場上，一瞬間可以決定很多事情。

夜黎沒能看見那一槍是如何揮出來的，黑甲武士恐怕也是一樣的感受。

他們的反應無疑是極快的，但是這一次在騎士面前，他們沒來得及轉身防守，紅袍中射出的銀光剎那間抵達最近一名武士的咽喉，一顆烏黑的頭顱便直衝上天。

落地，拔槍，轉身，再借轉身的餘勢揮出致命的一槍，一序列雲流水的動作在不到一息的時間內便被完美地演繹出來。

“砰——”那是重物落地的聲響，被釘死在樹上的屍體幾乎與飛起的頭顱同時落地。

夜黎震驚之餘也多了幾分好奇，而這份好奇在腦海中延伸出一連串的問題。

例如那匹戰馬和覆蓋鐵騎的鎧甲。

那匹戰馬的造型具有強烈的視覺衝擊感，披著鐵甲比烏闕還要高上不少，整個澤錦城中只有父親的烏夜能達到這個高度。而馬身上戰甲跟馬背上的騎士身上顯然是同一種材質打造，在夜光的對映下泛著銀光，高速賓士中像是流動的火焰，但是這種鎧甲構造有點眼熟。

這是夜黎一天之內第二次見到這種設計的鎧甲，第一次便是那黑甲武士。

“少主，往左沿著直線跑，不要停下。”一聲冷喝打斷了夜黎的思緒。

危險並沒有解除，黑影們似乎放棄了夜黎，轉而把目標對準了紅色鐵騎。

他們緩緩向紅色身影靠過去，一個簡單的包圍圈已經形成了。而那本該死去的兩道影子居然搖晃著站起來了，像喝醉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夜黎駐足的方向發起衝鋒，月光在地上拉起的一道無頭黑影顯得極為驚悚。

夜黎心頭一凜，不敢再停留片刻，策馬狂奔起來。

今晚有太多的東西超出了他的認識，他不能再跟這些詭異的鬼魅糾纏，他的實力根本無法插手這種級別的戰鬥，繼續停留下去只會讓那道紅色身影分心。

“你們違規了。”紅甲武士一瞥夜黎消失在夜幕中的影子，他猛挺長槍，槍鋒上縱然凝聚起濃烈的殺機。

“死亡已經在你們身上烙印了千年，為何要再一次逾越黃泉呢……”

這一句無意的話似乎喚醒了鐵甲內的機關，自始至終都未曾出聲的黑甲武士們突然出現了細微的騷動，刺耳的微聲透過它們的面甲不絕迴盪著，猶如盔甲下惡鬼的喘息。

它們在害怕！

它們感受到了面前的紅甲騎士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那種變化讓一種可怕的力量甦醒了過來，它們身上殘留的意識似乎極度害怕那種力量。而傀儡身上恐懼的情緒也延伸到藏匿在暗中的傀儡師身上。

它們從四面八方撲向紅甲騎士，身形如電，刀光環閃。

“汝源於煉獄，終歸煉獄。”

長槍如龍，紅袍似火。

下一刻咆哮的銀龍爆射而出，槍尾掠起刺眼的火弧，長槍撕碎了雨幕，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扇形。

空氣中盤旋的如龍長槍隱隱勾勒出一個圓的輪廓！

而那個完美的圓，是無數槍圓疊加在一起。像是《禮樂》中記載的“劍舞”被加速了無數倍，優雅中透著極致的暴戾。

夜氏古老的劍法“縱狼弧”的第二勢，居然在一柄長槍上被完美地運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