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光終的《三國演義》麼,那本架空的通俗亂世小說?”
“我想起來桃園結義的那三個弟兄,他們在亂世伊始時候桃園共舉杯,許下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諾言,可是很多年後曲終時人終究沒能在同一刻奔赴黃泉。”盧正卿略微感慨。
“聽起來真是有些糟糕,我居然要跟你這糟老頭一起殞命。”崔凡朔苦笑,“可是我們舉杯的時候沒有桃園,連酒都是摻水的劣酒,天下也沒有大亂,世間不需要英雄。”
“是啊,我們許諾的那一天適逢盛世,天下太平,太平年代的“生死與共”在我們身上居然成真了,一對比下來還真有些諷刺。”盧正卿揶揄,望了一眼門外星天,臉色微變。“身前大半輩子過了安穩盛世,我們這些老傢伙們去死的這一天,留給小娃娃們的,卻是將傾的半邊天啊。”
崔凡朔察覺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說:“天空?你也注意到了麼,今晚的月亮有些奇怪。”
“嗯。”盧正卿收回了視線:“太大意了,是寂熄之陣,”
“寂熄之陣?”
“一種可怕的陣法,可以將大陣範圍內的一切與外界徹底隔絕開,相當於覆蓋上一層結界。方才就是因為這種陣術,這個房間裡的一切都無法傳到外邊。”
“可是看起來並不怎麼樣啊,我一腳就能踹開!”崔凡朔疑惑說,“還是說老夫天生神力,剋制邪祟之物?”
“那是它沒有考慮到會有神經在半夜三更敲門拼酒,這個小陣並不完善。”盧正卿頓了頓,雙目之中升起凝重,“真正的寂熄之陣,恐怕早就將整個夜宅都包圍進去了。”
“我早應該察覺到的,月光的怪異,那是寂熄之陣唯一的漏洞,它營造出來的空間只能保持絕對的靜止。還有酒釀的異味,葡萄甘釀裡被人動了手腳,按這種純度的酒,平常三壇下肚我都不會有什麼感覺。可是今天我醉的太快了,匪夷所思。”
“等等,這個酒是夜氏準備的,今晚幾乎所有的人都喝過……”崔凡朔愣住了。
“是,今晚死掉的,恐怕不止你和我……有人對夜氏皇族下了殺手,動用的還是禁忌的力量。這場陰謀恐怕想要將整個夜氏皇族的勢力徹底葬送在這裡,他們的背後是有人在主導,但他們用的刀卻不是人類的刀。”心中疑雲已經掀開一角,盧正卿狠狠地打了個寒噤。
這個猜想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耳畔隱約響起的慘叫聲正在證實這個猜想。
“亂世開始了啊……”崔凡朔臉色有些難看,卻依然寄出了一絲笑意:“那麼兩個垂死的老傢伙傷感悲秋可以停下了。”
“幹掉它吧……然後殺出去,像個英雄一樣,用最後的生命給後來的年輕人們爭奪一線生機!”崔凡朔眼神亮了起來,盧正卿眼中的雷電再度升起,輕輕的點點頭,然後他們的視線迅速拉近,白髮與黑髮在這一刻緊密貼合。
這對爭鬥一生的宿敵,選擇用擁抱作為他們最後的訣別。
“該走的路,應行的事,我們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給那些新生的英雄們!”
澤錦城外,“雲霧龍游”的旗幟在肅殺的夜風中獵獵作響,而城牆之上的守城武士們挽起長弓,箭頭閃爍著冷冽的寒光。
就在寂熄之陣無聲運轉的同時,雲煙的先鋒軍隊已經抵達了城門下,然而這唯一破陣的希望卻被守城武士攔截在外,理由是帝王詔書此夜城門完全封禁。
“還請雲煙將軍在城下稍作歇息,城門必須等到日出才能開啟。”千夫長淡淡地說,語氣中出於對雲煙的忌憚,還是有些恭敬,但是攻勢卻絲毫沒有放鬆。
雲煙神色生硬如鐵,策著馬沉默著。
陳霽伐就沒有這般淡定了,當即怒吼回應:“雲將軍十萬火急前去救駕,現在夜君、夜宅、甚至整個澤錦城都在危險之中,你這廝再拖時間當心爺爺砍掉你的狗頭!”
“陳將軍是統帥,對於軍令如山這一點應該比屬下清楚才是。今夜就是蠻人憑空出現在城裡,沒有軍令我們也不能放將軍進去。”千夫長嗤之以鼻,“陳將軍說整個澤錦城陷入危險更是說笑,花宴期間百萬重兵鎮守的澤錦城,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何來危險可言?”
“你……”陳霽伐勃然大怒,當下就要拔劍出鞘,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陳霽伐拔劍的力量很大,但是更大的力量搭在了他手上,雲煙摁下了陳霽伐,盯著他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們是白氏的軍隊,有人刻意更換了今夜的守將。”李煬心低聲說。
“有人不想讓我們進去?”陳霽伐立馬會意。
雲煙點點頭,悄悄地比劃出一個手勢,三人對視一眼,輕輕頓首。
雲煙抬頭,衝千夫長抱拳一笑,旋即策馬轉身。
“三軍撤退十里,原地休整。”
雲煙撤退的軍令清晰地傳入千夫長耳中,視野中攢動的人頭緩緩退後時,他這才鬆了口氣,一把抹去額頭不斷溢位的汗珠,揮手示意解除防備。
那可是雲龍之將啊,他的威名在戰場上就是一個噩夢,如果不是那道聖旨,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箭頭對準一條橫亙的蒼龍。
倘若雲煙執意要入城,爭執觸發,自己這點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呢。
幸好這位雲煙將軍也不是蠻不講理的……等等?!
怎麼可能?
心中那口寒氣還沒完全舒緩過來,千夫長再次僵住了,他的目光隨著某個東西緩緩上升,眼神中滿是呆滯和不可思議的神采,一時間甚至忘記了防備。
當然,就算他下令防備也只是徒勞,因為呆滯的並不止他一個人,城樓上的數百守城武士都石化一般眼睜睜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是高高躍起的三道身影,他們從馬背上躍起,以筆直的城牆做支點蹬上高空,然後像流星一般劃過守將們的頭頂,在落入城內後,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將……將軍,要追嗎?”一名守城士兵蒼白著臉問。
千夫長沒好氣地翻個白眼:“追個屁,你能追上嗎?”
望著遠去的三道身影,千夫長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是我們防守不力,是鞭長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