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黎的視野亮了起來，眼中那抹突起的赤紅迅速消弭於無形；悠悠漂亮的大眼睛還在，還是那樣深邃，陽光把他的長髮渲染成美好的橙黃色，髮絲在輕輕地擺動。她看了一眼陽光，又看了一眼呆滯的夜黎，然後從夜黎的手心裡抽出來那條黑色眼紗，隨手繫上——那條眼紗是夜黎和離月第一次錯身時從他手裡搶回來的，那一瞬間夜黎爆發的極限速度快到連離月都不曾察覺。

悠悠還是蹲在夜黎的身後，但是在夜黎和離月之間，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身影。

“沒事吧。”那人在夜黎面前蹲下了，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與此同時，離月那裡似乎出現了騷動，在銀色的“雷光”中，離月的位置似乎退後了一大步，銀光一閃後的第一時間，三道身影如同黑色閃電般爆射而來，他們都是九階層次的頂尖強者，他們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一刻發生了什麼。

“少君！”三位家主驚呼，旋即轉為震怒，可怕的氣場同時從他們身上綻放。

“停下。”

“少君您……”

“我，說，停，下！”離月的聲音如同含怒的雷，極盡怨毒，每一個字都在顫抖。

如果此時夜黎的目光能夠穿透身前的那身影，他定然會看到一張扭曲到極點面孔，怨毒、極怒、劇痛的神情在那張臉上高速切換，死灰色的眼球裡彷彿要迸射出焚燒一切的烈火。

但是此刻的夜黎只有滿心的歡喜和劫後餘生的輕鬆。

有的人身上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無論何等危險的關頭，只要他的身影在你面前出現，你就會有一種不可理喻的安心感。

“疼，骨頭都碎了，”夜黎霎時間眼圈紅了，咧著牙擠出一絲笑容，“但多虧了有十月你，算是活下來了。”

第二教宗之戰後的第十四天，傷勢最重的銀髮少年終於醒了過來，他在戰鬥中陷入沉睡，又在新的戰鬥中甦醒。

夜黎總覺得十月身上有什麼東西變了，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這段時間略微長長的頭髮讓這張臉龐顯得更為秀氣了。

“疼的話就不用抱我這麼緊了。”十月臉上也浮起極其罕見的笑容，他向夜黎身後的悠悠點了點頭，在夜黎耳畔低聲說，“還有力氣的話，帶著這位姑娘退到一邊去吧，接下來的都交給我。”

“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

“做了一場很長很美好的夢罷了，不過不想醒過來是真的。因為夢裡有山有水，有青草和櫻花，還有許多令人流連忘返的東西，唯獨沒有這樣令人作嘔的東西。”說到最後，十月的聲音滲出絲絲冷意。

“十月你小心，這個混蛋很強的……周尚和開陽都被他殺害……啊這，這是什麼？”夜黎心中的悲憤剛要重燃，就被十月隨意丟到一旁的染血之物嚇了一跳。

出於職業敏感，悠悠一眼就看清楚了：“兩根斷掉的手指，斷口避開了關節，是從骨頭處生生切斷的。”

夜黎聽著一陣頭皮發麻，然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

“作案工具罷了，”十月淡淡地說，“看著噁心，就順手切了。”

“你就是十月麼？”

沙啞的聲音響起，寒意徹骨，聲音的主人彷彿已經徹底化身成了惡鬼，離月看著露出骨頭的斷指截面，露出蒼白的牙，牙上沾染著刺眼的殷紅。

“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笑容虛假得令人作嘔嗎？”十月皺眉，“分明因為手指被切斷了痛得要死，卻還要強裝出一幅“又有獵物送上門啊好開心呢”的自信樣子，真是醜陋啊。”

“六階的實力麼？你的實力和你說話的底氣看起來完全不相匹配啊。”離月眼角青筋狂跳，眼中的怒氣彷彿隨時會失控，“我是真的好奇了，淵族第二教宗在這一千年裡到底實力退化到何等低劣的程度，才會被你這隻螻蟻拖入死地？真是恥辱啊……”

“你剛剛提到了“淵族”這個詞？”

一瞬間，雷霆亂舞，銀光劇閃。

十月眼神忽然空洞得如同太古的天穹，其間遍佈星光和狂雷。

他又問了一遍，“你剛剛提到了“淵族”這個詞？”

“亂雷指環麼？還有這隻鐲子，有點眼熟啊……”注意到十月突變的臉色，離月楞了一下，終於露出得意的笑容，斷指帶來的屈辱似乎出現了洗除的轉機，在他看來，人類愚蠢的感情永遠是軟肋。“怎麼了？想到了這隻鐲子上一任主人的結局了麼？”

“透露一下，那個女人的眼睛很好看，在我這麼多年的藏品中都算得上是絕佳，”離月眉飛色舞地說著，陰陰地笑，那股狂熱像是在述說自己最得意的寶貝，“唯一可惜的地方，這個女人居然自殺了……”

“沒有在活體取下她的眼睛，這也導致了一絲瑕疵，那就是她的眼裡居然還留存著一絲希望！”

“希望這種虛假而廉價的東西本不該出現在我的藏品裡出現，但我就是好奇，在經過了地教那幫人的“調教”後還能堅持的希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後來我才知道啊，地教當年由於疏忽，放走了一條漏網之魚，真是可笑吶，一隻倉皇逃走的小蟲子居然成了那個女人的希望。”

“現在好了，很快我就會抹掉那一絲希望，讓那雙琉璃般的眼睛完成完美的昇華。”

“很快。”離月笑得沉醉而貪婪。

空氣陡然安靜了下來，徒留著瘋子的喃喃自語，十月安靜地聽著離月說完了所有的話，眼裡流轉的銀光也完全被眼波覆蓋下去。

他記住了每一句話，也記住了每一句話對應的神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腦海裡迴盪起哀怨的歌，在婉轉的聲樂中，所有的痛苦都被重新啟用。

“我會殺了你。”十月說得那麼輕，卻又令人膽戰心驚。

這一次，不再有銀光，悲傷如同鮮血，雷電染透殷紅。

兩股攀升到極致的氣息不約而同地爆發，憤怒的雷和癲狂的海開始了最猛烈的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