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源稚生斬釘截鐵的語氣中,橘政宗便知道他不是在請示,而是在通知。
無論橘政宗是否答應,源稚生都會朝著大山走去。
不過,他終究還是稱自己為老爹,而非公共場合那般喊他政宗先生或者大家長。
說明情況還沒有惡化到最糟糕的地步。
於是他嘆了口氣:“如果不是走不開,我也想回去看看。”
“現在是非常時刻,家族需要老爹你主持大局。”源稚生看著控制室內閃爍的呼吸燈,還有在裡邊忙碌的宮本家主,語氣很淡。
本部的三人組已經出逃,有鑑於sakura團伙此前入侵過輝夜姬的系統,現在愷撒他們極有可能藉助對方的渠道和技術,把這邊的訊息傳了回去。
以卡塞爾學院的霸道,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報復很快就來臨。
蛇岐八家需要做好應對的準備。
“家族也需要你。”橘政宗看著他,眼神複雜:
“眼下內憂外患,我們必須儘快將局面穩定下來。”
“我會盡快回來。”源稚生點頭,他心存懷疑,但不會就此拋下家族。
雖然他從來也沒喜歡過。
橘政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轉身朝著電梯走去,語調深沉:“等這次事了,我會從大家長的位置上退下,由你來統領家族。”
“什麼?”源稚生面露錯愕之色,他只是心煩意亂所以把執行局的事情都暫時移交給了橘政宗,想要專注於調查弟弟的死活和妹妹下落,沒想到橘政宗做的更絕,直接就想把大家長的位置讓給他。
大戰將起就立這麼一個flag,源稚生感覺有點不妥:
“我對大家長的位置沒興趣,家族裡有更好的人選。”
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是黑道的皇帝,在這個城市在這個國家,大家長說的話就是規則,大家長做的事就是正義,這是至高無上的權利。
家族裡覬覦大家長之位的人有很多,除了力量和血統之外,在洞察、決策、溝通、學習和影響力等各方面,源稚生都未必能比得上他們。
然而這些都不是能決定蛇岐八家大家長歸屬的因素,橘政宗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幾千年來,蛇岐八家的最高領袖都是皇。
你身上流著皇血,只有你才能重振家族榮光。”
“可你做得比我更好,蛇岐八家因你而崛起。”源稚生皺了皺眉,不同意他的觀點。
蛇岐八家的晉升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每個能成為大家長的人都給家族立下過汗馬功勞。
他的功勞,還沒有大到那個地步。
尤其他現在還心生去意,在心裡謀劃著離開家族不再過問江湖事。
“蛇岐八家從未真正崛起。”橘政宗搖了搖頭,“我當大家長,不是因為我比你合適,而是當時的你還太年輕,需要有人幫你代管這個組織。”
“我不是一個出色的領袖,這麼多年來我做過很多錯事,我需要為那些錯誤負責。”
他與源稚生對視,眼中一片坦然。
他已經老了,新時代沒有承載他的船,他註定是要下船的。
源稚生明白他的意思,身為大家長的橘政宗無論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即便錯了也必須是對的。
所以源稚生想要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真相”,要麼推翻橘政宗的統治揹負起整個家族,要麼等橘政宗主動卸任再揹負起整個家族。
“還記得‘龍吟’嗎”
“當然,那是東京最好的餐館。”源稚生記得很清楚,那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進餐。
橘政宗笑了笑,語氣帶著幾分懷念,“記得那時候你剛從山裡出來,我帶你去那吃飯,你說要在這座城市裡出名,每天都能來‘龍吟’吃飯。”
“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是會膩的,有時候我也會想要吃點家常小菜,過過粗茶淡飯的日子。”
源稚生沒有順著橘政宗的話陷入回憶,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大城市太累,隨處可見的野心和慾望能把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在那個奇怪夢境出現之前,他曾夢見過自己被這座城市一點一點吞噬殆盡。
那種死亡沒有痛苦,沒有絕望。
只有無盡的麻木,像是潮水一般侵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
沉默中的死亡,讓人怎能不記憶猶新。
他輕輕按著蜘蛛切的刀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彷彿能感受到這把斬鬼刀中蘊藏的血煞之意。
這把斬鬼刀就像是東京這座城市的化身,吞噬了無數生命,也承載了無數罪孽。
而身為持刀人的他也殺了太多人,身上的罪孽深重到後半輩子吃齋唸佛歌頌上帝聖母瑪利都無法洗淨。
橘政宗靜靜聽完,蒼老面容上顯露出幾分蕭瑟與無奈:“稚生,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但你是皇,是註定要帶著蛇岐八家走向輝煌的領袖。
我們曾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家族,可現在卻像是條被人釘住七寸的蛇,歐洲混血種將我們當成下屬指手劃腳,猛鬼眾在不斷蠶食我們的地盤,極淵之中還有足以導致日本混血種滅絕的大恐怖。
我不求你留在日本為家族奉獻一輩子,只是希望你能幫助家族打完一場戰爭,擺脫秘黨,清洗叛徒,再殺死神!”
“當初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做點男人的事業,而現在,就是為這份事業劃上圓滿句號的時候!”
橘政宗停在電梯前,直視著源稚生,雙眼閃亮,彷彿熊熊燃燒的火炬:
“稚生,你是天照命,當照亮這個時代!”
源稚生看著他,胸腔之內情緒翻湧。
最後他拿出一根菸點上,用zippo打火機按亮了電梯:
“我對照亮這個時代沒興趣,只是既然老爹你想用一場勝利來宣告蛇岐八家的崛起,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電梯繼續攀升,顯示器上的數字不斷跳動。
他深吸一口煙,讓煙霧在肺裡巡迴一圈,隨後緩緩吐出。
白色的煙霧在空氣中瀰漫,彷彿將他的情緒也一同釋放了出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自嘲和感慨:
“其實那麼多年來我也就是你手裡的一柄刀而已,老爹你說砍誰我從沒有反對過。”
電梯門開,空無一人,源稚生邁步走入,轉身與稍顯錯愕的橘政宗對視,笑了笑:“家主會議要投票表決的話,我和繪梨衣的票都投給你。
就像你無條件支援我一樣,我也支援你,錯了也無所謂。”
話落,電梯門合攏,模糊的映照出橘政宗靜默無言的身影。
看著電梯一路向下,他幽幽嘆了口氣:“我還沒進電梯啊。”
不過倒也正好,回去叫上宮本家主一起去開會。
順便看看那倒黴孩子是怎麼翻車的,再做進一步打算。……
“現在這是要去哪?”
高架路上,楚子航透過夜色觀望著燈火璀璨的東京,回過頭看著副駕駛位的路明非道。
在離開安全屋後,他們便乘車一路向北,中途遇到過幾次蛇岐八家的人,但都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源氏重工的監控探頭沒能拍下他們的相貌,少數與他們打過照面的要麼就是忙著去找深山撈屍,要麼就是換衣服去開會。
櫻倒是想趁著趕路找機會製造點混亂引起注意,但很遺憾路明非早有預料,在請她上車後便將一顆血色子彈按在她手背上,輕輕用力如紅瑪瑙般的彈頭便悄然破裂,令她重新變回了睡美人。
“法官斷案都講究人證物證,我空口無憑也很難讓你們相信,所以現在就帶你去看一下人證了。”
路明非收起手機,這一路他都像拉力賽的領航員一樣告訴老唐該怎麼走,似乎根本不在意楚子航在背後搞小動作。
比如學死神小學生粘點竊聽器或者定位器啥的。
嗯,雖然楚子航確實不會這麼幹,但這沒來由的信任感還是讓他的求知慾越發旺盛。
老唐握著方向盤,手指輕輕敲打著,時不時透過後視鏡瞥一眼坐在後排的楚子航。
車內的燈光昏暗,映照在楚子航那張冷峻的臉上,彷彿雕刻般的輪廓沒有絲毫波動。
老唐心裡嘀咕,這傢伙的表情從上車到現在就沒變過,像一尊冰雕似的,連眼神都冷得讓人發怵。
這要是在美國可沒辦法交到朋友,會主動找上門的只有校園霸凌。
畢竟,誰不喜歡欺負一個看起來對任何事物都毫無反應的“怪人”呢?
不過貌似在亞洲這邊冰山帥哥的人設還蠻吃香的,路明非之前也提過,楚子航在學校裡可是個風雲人物,雖然話不多,但女生們對他的評價出奇的高。
本著明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這一原則,老唐很自然地釋放善意:“放心,那裡不是蛇岐八家那樣的龍潭虎穴,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他看來零和繪梨衣和楚子航一樣都是面無表情的冰山系,應該能和諧相處。
emmm……起碼不用擔心他們會一言不合打起來,畢竟沒有路明非在中間當溝通橋樑的話,零和繪梨衣估計不會搭理楚子航。
楚子航聞言,微微側過頭,目光依舊冷淡,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疑惑。
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隨後視線又轉向了車窗外,看著高架橋外飛速掠過的夜景。
夜幕下的東京燈火輝煌,遠處的摩天大樓像發光的巨人,靜靜地矗立在城市的中心。
高架路上川流不息,車燈劃出一道道金色流光。
楚子航的目光有些遊離,如果今晚有雨,路上沒車,周圍是灰霧朦朧,或許能勾動的回憶便不再那麼零散了。
“我走之前去看過小妍阿姨,無憂無慮的樣子。”
路明非忽然出聲,如雨夜般清冷:“但你現在做的事情,會讓她再也開心不起來。”
楚子航聞言忽的轉過頭,目光緊緊盯著路明非,卻見他依舊面朝前方,臉色平靜。
“有些事,總是要有人做的。”他說。
“嘖,又是一隻象龜。”路明非嘖了一聲,不再言語。
車內重新陷入沉默,老唐餘光偷瞄路明非,見他有點不高興,開啟車載音響想放首歌暖暖氣氛。
楚子航還在想路明非為什麼會去看自己老媽,突然聽見車內響起熟悉的前奏,彷彿窗外又下起了淅瀝小雨。
但抬眸望去,原來是心裡在迴盪著徹夜不停的雨聲。
“the trees they grohigh, the leaves they do gro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many an hour i have tched him all alone……”
看著後視鏡裡那冷的幾乎快要結冰的臉,老唐感覺自己好像放錯歌了。
但現在切歌的話,貌似會有點刻意。
於是只好腳下用力默默給油。
很快,車子便駛入了文京區,周圍的建築逐漸變得低矮,街道也顯得更加安靜。
那首勾人回憶的歌曲早已結束,楚子航早已重整心態,將來時的路線盡數記下。
只是,看著越來越近的那棟三層建築,楚子航有點不淡定了。
只見的建築頂部赫然亮著幾個大字:
某某精神研究中心。
這……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老唐之前說的好相處是因為待會兒要見的人剛吃完藥,精神狀態正處於穩定狀態。
但看到老唐也是一臉驚訝後,他又放下懷疑,開始分析路明非及其背後勢力,為何要選一間精神病院作為據點。
而且名字還起的那麼怪,莫非院長就是第一號病人?很快,車子開入研究中心,在大樓門口有個身著白大褂身材嬌小的三無少女正雙手插兜靜靜等待。
“繪梨衣呢?”路明非下車和零打了聲招呼,便開始尋找起了繪梨衣的蹤跡。
零上下掃視一眼,確定他沒有受傷,而後瞥了眼後邊的楚子航和老唐,轉身帶路:“打遊戲。”
“源稚女呢?”
“和她打遊戲。”
嗯?路明非聞言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一個小時前還無比敵視繪梨衣的源稚女這就服軟了。
果然,妹控是會遺傳的。
哥哥是個死妹控,弟弟也是個妹控。
走在後邊的老唐見他如此淡定,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腰子:“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怎麼把人往精神病院帶?”
“你這不是廢話,精神病不帶精神病院來,難道去看牙醫嗎?”路明非說著一頓,跟扭過頭跟楚子航解釋一句:“沒說你,是源稚生他弟腦子出了點問題,順便給他檢查一下。”
楚子航:“……”
其實你大可不必解釋,好像我真有問題似的。
“對了,檢查結果如何,進化藥有沒有對源稚女的大腦造成損傷?”
“沒有損傷,但……”零遲疑了零點一秒,“他的大腦裂開了。”
路明非: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