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辰時初，遠方的秦嶺升起了白霧。
潼關城外闖軍大營中主帥營帳被掀開，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左右，面容黢黑滄桑的中年人鑽出來。
他就是李自成，今年其實才三十七歲，但常年奔波與疲憊，令他兩鬢斑白滿臉褶皺。
李自成有著老秦人特有的堅毅，朱元璋小時候吃過的苦，他一點沒少吃。
給地主放過羊，也曾經當過和尚，還被地主吊起來打。
好不容易某個驛卒的差事還被解僱，最終想參軍報國，又被上司剋扣軍餉，人生可以說是底層的一個縮影。
站在百姓的立場，李自成是正義的。
他代表了百姓。
這樣的明末朝廷跟任何一個王朝末年一樣，已經爛到了根子裡。
百姓們迫切需要一位像朱元璋李自成這樣出身於底層，舉起手中屠刀的人改朝換代，為萬民謀出路。
現在。
李自成就覺得這是自己離成功最近的時候。
自松錦之戰，大明的邊軍盡數為清軍殲滅後，孫傳庭的部隊已經是明朝最後的精銳部隊。
汝州一戰他消滅了大部分，僅剩孫傳庭只有數千餘殘兵退守潼關。
只要消滅了孫傳庭部。
那麼這個龐大古老而又腐朽的帝國，將被徹底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
李自成一邊給自己的皮甲扣上，一邊問身邊的親衛道：“去，召集各營將軍過來議事。”
“是。”
親衛隨即派出信使去各營把各營主將叫來。
在襄陽李自成整頓了一下軍備，五營實際上不是五支軍隊組成，而是二十多支軍隊。
中營主將為田見秀、劉宗敏、黨守素、張鼐四人，他們的四部組成了中吉營。
左營主將是劉芳亮、馬世耀、賀錦、劉希堯、王良智五個，組成左輔營。
右營為袁宗第、白九鶴、劉體純，三部一起組成了右翼營。
前鋒營只有田虎一部。
後勁營則為李過、駱應標、賀蘭、馬重喜、張能、高一功六人統領。
所以此時的大順軍軍隊已經相當臃腫，戰兵營就有十九個，另外還有老營，也就是家屬營跟隨作戰。
其中老營人數最多。
李自成現在有四十多萬人，老營就佔了差不多三十來萬。
實際戰兵也就十萬人左右，大順消亡之後，約六七萬殘部帶著三十萬左右家屬南逃。
他們後來有的投降清軍，有的與南明聯合，還有的最終消亡在歷史之中。
不過即便現在只有十萬人左右，也足夠擊敗孫傳庭了。
過了約兩刻鐘，軍師牛金星、李巖、宋獻策以及部眾劉宗敏、田見秀、李過等二十多人趕到了主營帳篷。
李自成剛剛早起洗漱了一番，已經在帳篷內等著他們。
帳篷裡點燃了蠟燭。
桌上放著一些輿圖以及戰術規劃公文稿件。
眾人進入帳篷內，李自成環顧一週，說道：“經過兩日試探，潼關的底細已經打探清楚了。”
他指著禁谷方向道：“白廣恩據守此地，即便我們進攻並不猛烈，卻也不敢出谷營救潼關，足以說明他膽怯，今日就對潼關正南門發起猛攻，留下一部看守禁谷即可。”
說著他又道：“此戰後我們就能回關中，此後東據河南，西有陝西，動可兩路出兵河北山西，直取都城北京，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戰，必須要勝！”
“必勝，必勝，必勝！”
將帥們士氣很旺盛，他們曾經被楊嗣昌、洪承疇、孫傳庭到處追得上天入地，最慘的時候只有十八騎逃入商洛山。
如今短短几年時間，不僅已有燎原之勢，還熬沒了楊嗣昌與洪承疇，孫傳庭也覆滅在即。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覺得未來前途充滿了光明，士氣高漲。
“嗯。”
李自成見此很滿意，說道：“田虎，你為先鋒，等大軍進發，火炮對潼關炮轟之後，你率領本部人馬先行從潼關正南門進攻，以疲明軍。”
“是，大王。”
田虎拱手應道。
“田見秀，令你從潼關東南角佯攻，引誘明軍來守。”
“是。”
“劉宗敏，你隨即從潼關西南角突襲，務必要上城牆。”
“是。”
“劉芳亮，若劉宗敏沒攻上，你再接替田虎，務必不能讓敵人有片刻停歇。”
“是。”
“李過，袁宗第，你們二人領兵駐守禁谷，阻攔白廣恩。”
“是。”
“其餘人各率本部壓陣，把所有的火炮集中起來，先炮轟潼關城門，若是能直接把城門轟開，則事半功倍。一旦事情有變，則馬上可以突襲。”
“是。”
眾將士齊齊應下。
李自成揮揮手道：“各自去按命令列事吧。”
眾人隨即退下。
穿著儒服的牛金星向李自成諂媚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此戰若是能進關中，則正好可以稱帝矣。”
“誒，稱帝還為時尚早，先破了孫傳庭再說吧。”
此時的李自成還保持著少有的理智，並沒有因為勝利衝昏頭腦，擺擺手道：“汝等也隨我出去一觀，今日我就要孫傳庭死在此地。”
“是。”
幾個謀士就也跟著李自成出來。
隨著命令下達給各營，各營寨之中集結隊伍的號角聲、鑼鼓聲、口哨聲不絕於耳。
李自成站在了他本部營寨的一座木樁高塔上眺望，四周旌旗遮天蔽日，沒有太多防禦設施的營盤連綿十幾裡，一眼看不到盡頭。
而遠處的潼關巍峨聳立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它的宿命。
很快。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差不多是巳時初，也就是早上九點鐘的時候，前部田虎的隊伍已經集結完成，八千先鋒隊伍開始整裝出發。
緊接著田見秀、劉宗敏、劉芳亮、李過、袁宗第、黨守素、張鼐等權將軍也率領著各自人馬出營。
一架架火炮車被推了出來，重達一千多斤的大炮光推車的人就有十多個。
密密麻麻的人群開始向著潼關的方向匯聚。
李自成隨即帶上自己的主帥衛隊，以及主帥大纛，匯入到了這如潮水般的洪流當中，慢慢地來到了潼關關南外。
他們的位置是在距離潼關一里左右，這裡幾乎已經是雙方火炮能夠夠到的極限。
不過並非絕對。
因為孫傳庭大敗，他所部有約一萬多架火炮車被李自成繳獲，孫傳庭已經沒有多少火炮了。
所以李自成認為對方的火炮對自己構不成威脅，因而下令把展現前移至三百步的地方。
明代一里為180丈，一丈是3.11米，一里約為560米。
而一丈為十尺，五尺為一步，因此一步為1.55米，三百步就相當於466.5米。
這個距離可以說完全在火炮的射程內。
但同樣也在闖軍的火炮射程內。
李自成自信孫傳庭已經沒有什麼火炮，他將徹底對孫傳庭完成火力壓制，然後一舉蕩平潼關。
“嗚嗚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響徹天際。
成群結隊的闖軍士兵來到了城南關外開始排列陣勢。
漫山遍野全都是闖軍的旗幟，充滿了壓迫感。
過了一會兒，闖軍士兵們推著大量火炮走了出來，足足有上千門之多。
一排排列好，將炮口對準了遠處的潼關城門。
城牆上的殘存明軍看到這一幕，已經是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
孫傳庭與高傑跟在朱棣李文忠身後，遠遠觀望闖軍的陣勢，眼眸當中閃過一絲驚懼不安。
前兩日闖軍只是試探性進攻，最多的時候也才一兩萬人，而今天傾巢而動，帶來的震撼遠遠不是前兩天能比。
在這樣的場面面前，再鎮定的人，恐怕也不能平靜。
唯有朱棣和李文忠淡定自若。
李文忠就不用多說了，統率過幾十萬大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自然不會被嚇到。朱棣雖然現在沒有統率過那麼多軍隊，但未來連五十萬都統率過。何況他自幼接受多年軍事訓練，在鳳陽也率領幾萬軍隊行軍佈陣，因此絲毫沒有怯場。
“嘖嘖嘖。”
小朱棣拿起望遠鏡觀察著闖軍說道：“看上去還有模有樣。”
“跟陛下治軍差遠了。”
李文忠不著痕跡地誇了一下老朱，隨後說道：“他們看樣子是準備開炮轟城了。”
“嗯，讓所有人準備。”
小朱棣道：“一旦開炮，就開啟城門，等所有炮彈打光之後，全衝出去。”
“是。”
李文忠應了一聲。
小朱棣的戰術配置其實很簡單。
火力優勢太大了。
五十尊迫擊炮，一千多枚炮彈全部打光，然後士兵們發動衝鋒。
核心思想就是那句“炮兵轟，炮兵轟，炮兵轟完步兵衝。”
這是整個二戰時期最著名的戰術，步炮協同戰術。
有迫擊炮的情況下，傻子才跟你玩對沖呢。
城頭上的洪武朝士兵以兩個人為單位操作一架迫擊炮。
大量的炮彈被運到了城頭上，每個士兵身邊都堆積了大概二十多枚的樣子。
看上去不少，實際上訓練有素的炮兵一分鐘內就能全部打光，所以他們只能選擇畢其功於一役。
而下方城牆內部，五百名騎兵已經準備就緒，一旦開戰則立馬衝出城去。
與想象中狹窄的城牆不同。
實際上潼關非常大，它的南面本應該還有連鎖十二城關，更南靠近秦嶺的位置才是狹長小道。
兵力足夠的話，扼制南面十二城關，再與北面潼關城相連，加上禁谷以及周邊麒麟山等地，互為犄角，十萬人攔下五十萬人都足夠。
但孫傳庭的兵力太少了，根本防守不住，只能扼守城池。
所以城池內部空間是非常大的，裡面甚至有一千多畝田地，可以開墾以自給自足。
南城門內都不是什麼街道，直接就是個大校場，將士們嚴陣以待。
對面闖軍同樣嚴陣以待。
他們正在把大量的鐵彈搬運過來，準備炮轟城門。
等到接近晌午時分，十萬闖軍部隊已經就緒，人群密集地站在一起，旗幟遮蔽成了一朵朵陰雲，像是要把整個潼關踏平。
“都聚集起來了，聚集點好啊。”
小朱棣見到對方陣型已經集結完畢，發出由衷的感嘆，隨後目光望向更南的大纛方向，指著闖軍主力前軍道：“看到那邊了嗎？”
“看到了！”
已經調整好炮口的炮兵們大喊道。
“給我瞄準了那邊！”
小朱棣大喊道：“開炮！”
“開炮！”
“開炮！”
“開炮！”
周圍士兵們怒聲大喊。
擲彈兵隨即將手中的炮彈塞入了炮管當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無數炮彈出膛的聲音驟然響起，第一發炮彈還在天上，第二發就已經接踵而至，接著是第三發、第四發數十枚炮彈在空中劃過一個絢爛的弧度，猶如一條優美的拋物線，迅速向著闖軍大軍陣中逼近。
而此刻，李自成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幕，身邊正有將士向他報告道：“報，大王，炮營已經準備完畢，可以隨時開炮！”
“好！”
李自成喝道：“傳令，給咱狠狠地打，把所有炮彈都打光！”
“是！”
傳令兵隨即揮舞起了旗幟。
“開炮！”
闖軍炮營將領吳汝義大喊。
下一秒。
還未等闖軍炮營將士們塞入炮彈。
他們就陡然聽到無數道“咻咻咻咻咻咻”的破空聲音。
許多人都抬起頭，見到遠處潼關方向的城牆上，一個個黑色物體向他們襲來，而且越來越近。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慌了。
因為這東西他們太熟悉了，是明軍的火炮！
誰也沒有想到，明軍在經歷多次慘敗，大量火炮被繳獲之後，還有殘餘。
可還沒等他們做出任何反應，那些炮彈就已經落進了人堆裡。
“砰砰砰砰砰砰！”
爆炸聲四起。
而且還是連綿不斷。
上一秒幾十枚炮彈炸響，下一秒又是幾十枚。
闖軍直接被炸懵了。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為是地龍翻身，出現了地震。
爆炸不斷，土石迸濺，滿天的白煙與灰塵遮天蔽日。
不少闖軍士兵都被炸得四分五裂，即便僥倖不死，也是暈頭轉向，灰頭土臉，耳膜震動，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人知道明軍用了什麼武器，這與他們認知當中的實心鐵彈完全不是一個東西。
實心鐵彈殺傷力並不大，運氣好點直接死一人，運氣差點出了跳彈，也就造成十幾人的傷亡，很少超過兩位數。
但對方的炮彈卻殺傷力非常大，一顆下去，方圓三丈內沒有人站起來，運氣好點周圍也就死十幾個人，其餘多是彈片傷害。
運氣差點整個方圓十五米內的殺傷半徑沒有一個人倖存。
偏偏闖軍的戰鬥陣型非常密集，幾乎是人挨著人，方圓十五個平方米內站著幾十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短短的一分鐘內，明軍上千枚炮彈造成的殺傷力是非常恐怖的。
頃刻間就有成千上萬的死傷，其餘被震得頭暈目眩，耳膜炸裂，或者被衝擊波掀翻受傷，以及各種驚慌踩踏的傷亡更是不計其數。
“跑啊！”
“這是什麼？”
“娘，娘，俺的腿，俺的腿沒了。”
“救救我，救救我。”
霎時間整個闖軍已經是一片大亂，哀嚎聲、慘叫聲、求救聲不絕於耳。
到處都有爆炸傳來，闖軍的炮營陣地被炸得人仰馬翻。
很多人本能地開始向後跑。
包括李自成在內，他的大纛位置受到了重點照顧。
不過他很幸運地沒有在第一時間被炸死，馬匹受驚帶著他往後逃走了。
只是大纛旗幟被炸斷，很多人還以為李自成死了，紛紛逃竄。
而潼關城門開啟，明軍士兵如潮水般湧出來。
“殺！”
小朱棣在對講機裡說道。
“殺啊！”
明軍士兵紛紛高喊。
城頭上，此刻已經是一片寂靜。
孫傳庭部所有士兵，包括孫傳庭、高傑等人在內，都張大了嘴巴，一臉不敢置信。
對方八百人。
真的輕而易舉地就把李自成幾十萬大軍給擊敗了？
李世民在世，恐怕也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