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父母昨天送她出嫁時的場景。

母親叮囑她，一定要在婆家做個勤快賢惠的媳婦。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新婚不過一天半，她的生活就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甚至，她還失去了已經四個月大的孩子。

剛才在父母面前，她只是強裝堅強罷了。

她的這段婚姻，是自已從家人那兒苦苦爭取來的。

她有何臉面在父母面前再訴苦叫屈？

這條路，即便是跪著，也得走下去。

她的手微微地顫抖著，淚水再次湧上眼眶，聲音沙啞而微弱地說道：

“大壯，我已經不抱什麼指望了，只求你告訴你的家人，咱們要分家單過。”

張大壯看著陳芳這般痛苦，心中滿是矛盾和糾結。

他既心疼她所受的委屈，又為自已無法立即改變現狀而自責不已。

他知曉陳芳內心的恐懼，也明白她的心思，可又擔憂分家會引發家庭紛爭。

然而，不分家就意味著今日的這種境況將一再重演。

自從他的大嫂和二嫂先後嫁入張家以來，他們家的內鬥便從未停歇過。

起初是為了誰該做飯而爭吵。

後來，又因為兩個嫂子生的都是女孩，他媽心生不滿，處處刁難，怎麼看兒媳們都不順眼。

張大壯心裡明白，他媽本就是個挑事的人。

明明那兩個兒媳都是她親自透過三媒六聘娶進門的。

沉默了許久，張大壯終於下定決心。

他握緊陳芳冰涼的手，語氣堅定地說道：

“小芳，我會和家裡人說清楚的。”

“我們分家單過。”

他的聲音雖低，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絕不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陳芳聽著他的話，緩緩地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淚水無聲地湧出，滑落臉頰，浸溼了枕頭。

儘管前路依舊迷茫，但是她願意再相信張大壯一次。

也唯有透過分家，她才能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

3 月 5 日早晨六點，經過一番雞飛狗跳的吵鬧，張家的早飯最終由張大壯的兩個嫂子一同完成。

早飯僅有簡單的玉米糊糊和黑麵幹饅頭。

黑麵饅頭已然幹得難以咀嚼，必須在玉米糊糊裡泡軟方可食用。

這一大家子人大概也厭煩了這種吵吵嚷嚷的日子，居然無人心生怨言，都默默地將幹饅頭泡進玉米糊糊裡，就那樣費力地咬著用完了早飯。

飯後，張大壯硬著頭皮將準備去生產隊上工的父親叫住。

他站在院子裡，望著年邁的父母，斟酌著開口：

“爹，媽，我和陳芳想分家單過。”

賈金桂一聽，臉色驟變，聲音尖銳地吼道：

“你要分家？”

“你這是要撇下我們不管了嗎？”

“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如今老了，你翅膀硬了，就要飛了？”

“你還真是娶了婆姨就不要爹媽了！”

“這是不是你婆姨的主意？”

她說著，語氣愈發激動，指責道：

“我就知道，陳芳不是個安分的貨色！”

“才進門兩天，就教唆著你要分家單過。”

“她分明是不想管我們的死活！”

“這就是不孝，不孝啊！”

賈金桂說到激憤處，雙手拍打著大腿，作勢要衝進張大壯的新房。

“我倒要去找她評評理，這日子以後還怎麼過！”

說完，賈金桂挽起袖子，風風火火地便朝著張大壯的新房衝去。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眼含戾氣，動作粗魯莽撞，顯然無法接受兒子要分家的決定。

張大壯趕忙拉住她，解釋道：

“爹，媽，這是我和小芳昨晚商議的結果，也是我岳父岳母的意思。”

張父沉默著，皺起眉頭，思索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心裡對這個小兒子的確是有些不捨。

但是，想起昨日被幾個兒子抬回房間虛弱不堪的陳芳，又心生憐憫。

他隱約明白這個小兒媳婦是因為這兩日受了委屈，才不願和他們這一大家子人攪和在一起生活。

張大壯低頭說道：

“爹，媽，並不是我要拋下你們，而是小芳這次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她如今都不願意瞧我一眼。”

“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待在家裡心情也好不了。”

“醫生交代過，要她好好休養，身子若是養不好，往後再要孩子都會有困難。”

“你們不是一直盼著抱孫子嗎？”

“我們分家之後，等小芳的身體養好了，我就讓你們儘快抱上大孫子。”

“往後，你們若是想我了，可以經常來縣城看看我。”

賈金桂依舊不依不饒，說什麼都堅決反對分家。

平日裡兒子兒媳們都要去生產隊上工，她在家既要帶兩個丫頭片子，還要給一大家子做一日三餐。

好不容易娶進來一個好拿捏的兒媳婦，這才做了一頓早飯就想分家單過了。

他們張家十口人的三餐從陳芳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指望這個小兒媳操持呢！

看到母親如此堅決的態度，張大壯滿心愧疚，幾乎想要退縮。

這時，陳芳從屋裡搖搖晃晃地挪了出來。

張大壯看到陳芳那隨時可能摔倒的模樣，趕忙上前摟住了她。

“你咋不在炕上好好躺著呢？”

“出來幹啥？”

陳芳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微弱卻堅定的目光注視著他。

那一刻，張大壯明白了陳芳內心的渴望與期待。

他咬緊牙關，再次懇求道：

“爹，媽，我知道你們捨不得我離開家門。”

“但是，我真得希望能和芳兒出去闖蕩一番。”

“家裡還有大哥二哥嫂子他們，不缺勞動力。”

“隔壁王生強到天和市給他遠房的舅舅看錄影廳，聽說掙了不少錢呢！”

“前天，在我的婚宴上，王生強讓他家的人給我帶話，他讓我去天和市跟他一起幹呢！”

“我比他差在哪兒了？”

最終，在張父的勸說下，賈金桂總算勉強鬆了口：

“既然你們決意要分家，那你們就早點動身去天和市吧。”

“但是掙了錢得記得交給我們，我們幫你們存著。”

張大壯聽到母親的妥協，心中一陣輕鬆與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