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文帝藉著巫蠱案的名義,將謝家在朝中的根基全部斬除,後來謝琛聯合二皇子李明光逼宮篡位,失敗後謝琛畏罪自盡,整個謝氏家族幾乎都被夷為平地。
原本燕辭晚以為文帝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剷除異己,將權力全部集中到自己手中。
可現在看來,這裡面其實還藏著許多舊怨。
此刻李景忍下了殺妻之仇,二十年後,他屠盡謝家滿門,以此告慰亡妻在天之靈。
……
宮門緩緩開啟,身穿素服的金吾衛們抬著梁皇后的棺槨走出來,李暄合懷裡抱著梁皇后的牌位,低著頭默默流淚,無數宮婢與妃嬪跟在棺槨後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姜美人也在哭,但因為她這些日子哭得太狠,嗓子早已經哭啞了,此刻她哭不出聲音,但眼淚卻一直未曾停。
李暄合跟在姜美人身邊,他也在哭,兩隻眼睛被哭得又紅又腫。
道路兩邊早已有達官貴族們在等候,他們見到護送皇后棺槨的隊伍來了,紛紛跪下去,一邊哭一邊焚燒紙錢香燭。
燕辭晚站在道路中間,她眼睜睜地看著棺槨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而她無法挪動,只能任由那棺材從自己身體裡穿了過去。
等送葬隊伍遠去,街道兩邊的人相互攙扶著站起身。
有一名身材豐腴的貴婦人壓低聲音問身邊的男人。
“夫君,方才我怎麼沒在送葬隊伍裡面看到謝貴妃和二皇子?”
男人立刻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閉嘴。
燕辭晚看著送葬隊伍離開的方向,按理說皇后去世,後宮嬪妃和皇子公主都必須要前去送葬,可謝貴妃和二皇子卻沒有出現在送葬隊伍裡,這說明他們母子連最後一點面子都不肯給梁皇后。
如此囂張跋扈,也難怪將來謝氏一族會迎來滅頂之災。
周圍景色一點點消失,轉眼間燕辭晚又回到了宮中。
此時天色已黑,本該睡下了的李暄合卻孤身一人坐在書房裡,看著母親的畫像悄悄流淚。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皇兄。”
李暄合立刻轉身,看到書房的門被推開一條縫,從門縫裡探進來一個小腦袋,正是五弟李柏舟。
他迅速擦掉眼淚,問道:“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起夜時候看到書房裡面有亮光,就過來看一看,皇兄,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李柏舟邁過門檻走進去,雖然李暄合已經擦乾淨了臉,但李柏舟還是看出他剛哭過。
李柏舟看到牆上掛著的梁皇后畫像,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皇兄是在思念皇后娘娘嗎?”
“嗯,雖然母后已經長眠於地下,可我心裡還是無法接受現實。”李暄合神情落寞。“今晚我做夢夢到了母后,我很高興,可等我睜開眼,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母后不在了,我再也沒有母后了。”
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李柏舟伸直胳膊,笨拙地幫他擦掉眼淚。
“皇兄不哭,你還有我這個弟弟,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李暄合被他這副小大人的模樣給逗樂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心裡的悲傷也隨之消散了大半。
李柏舟很不高興:“你笑什麼?我是認真的!”
“對不起。”李暄合收起笑容,彎下腰抱了一下對方。“五弟,謝謝你的安慰。”
“明天我想和皇兄一起去上學。”李暄合放開他,詫異地問道:“你之前不是說你再也不想去上學了麼?”
李柏舟有點難為情:“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我以後要天天陪著皇兄去上學,我不能再讓皇兄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掉眼淚。”
李暄合既想笑又覺得感動,他摸了摸對方的腦袋:“明早要去上學的話,就不能睡懶覺了,現在趕緊去睡吧。”
“皇兄也一樣,早點睡。”
燕辭晚目送兄弟兩人離開書房,房門被關上,屋內隨之陷入黑暗。
片刻後黑暗散去,陽光再度降臨。
燕辭晚看到李暄合和李柏舟兩人沿著宮道往前走,前方就是弘文館的大門。
他們進入弘文館後,天空中的太陽快速移動,待到夕陽西落的時候,李暄合和李柏舟一起從弘文館裡走出來。
兄弟兩人沿著宮道往回走。
燕辭晚站在原地無法移動,她只能看著這對兄弟日復一日地從這條宮道經過,伴隨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身形逐漸拔高,面容也漸漸變成了大人的模樣。
李柏舟兌現了他的承諾,他每天都在陪著李暄合,儘自己最大努力撫慰李暄合心中的悲傷。
他們兄弟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好。
直到弘文館來了個新學生。
還是那條宮道,燕辭晚還站在原地,她看到李暄合的身邊除了李柏舟以外,還多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郎。
燕辭晚一看到那少年的熟悉面容,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這位是西州王世子,燕珩予,他不遠萬里從西州來到長安,我們一定要盡到地主之誼,今後他要和我們一起上學,待放學後,你們一起來太子府,我請客吃飯。”
燕珩予穿一身緋紅色的圓領華袍,頭髮被綁成高高的馬尾,用鑲滿寶石的金冠固定住,腰繫金玉革,腳蹬黑色皮靴,因為長途跋涉的緣故,他的面板被曬成了小麥色,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勃發。
他笑著道:“今後我們就是同窗了,還請太子殿下和五皇子多多指教。”
李柏舟上下打量他,眼中充滿好奇。
“你今年幾歲?”
“虛歲十三。”
李暄合道:“西州王世子只比五弟大一歲。”
燕珩予笑著道:“梁皇后與我母親是族親,認真算起來我與太子殿下應該是表兄弟,太子殿下若不嫌棄的話,請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吧。”
李暄合欣然應下:“好,珩予。”
三位少年一邊說說笑笑,一邊朝著弘文館走去。
那之後每天都是他們三人結伴上下學。
李暄合對李柏舟說道:“今天我要和珩予去辦點事,我讓金吾衛送你回去吧。”
“你們要辦什麼事?我也想去。”李柏舟如此說道。
“你年紀還小,下次再帶你去吧,乖。”李柏舟想像小時候那樣摸一摸五弟的腦袋,卻發現五弟長高了許多,自己再摸他的頭顯得不怎麼合適。
於是李暄合的右手剛抬起就放了下去。
他和燕珩予一起走了,留下李柏舟站在原地。
燕辭晚清楚地從李柏舟眼中看到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