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崢命人將燕辭晚的手腳都綁了起來,並貼心地為她蓋上被子。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段時間,你可以再睡會兒。”
燕辭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反問道:“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子還能睡得著嗎?”
符崢笑了下:“那你就這樣躺著吧,到時候了我回來叫你的。”
說完他就走到桌邊的椅子坐下,將刀立在地上,雙手搭在刀柄上,閉上眼睛養神。
燕辭晚衝他說道:“我們能聊會兒嗎?”
符崢睜開眼,扭頭看向她,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想聊什麼?”
“我聽蕭六說,你的本名並不是符崢。”
“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是個秘密,沒想到現在連你都知道了,看來我的身份很快就要曝光了。”符崢說到這兒時情不自禁地自嘲一笑。“沒錯,我不是符崢,我的真名其實是裴延。”
燕辭晚追問道:“你為什麼要冒充符崢?”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跟她說說過去的事情也無妨,就當做是打發時間了。
於是符崢……不,現在應該是裴延,他慢悠悠地開口說道。
“此事說來就話長了,原本我們裴氏是瀘州的名門望族,我的曾祖父曾任宰相,但後來家中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等到了我父親這一輩,他年年考年年不中,最後他一咬牙把祖產都給賣了,花光家中所有錢財賄賂當地官員和鄉紳,請他們聯名舉薦自己入仕。”
燕辭晚想了下才道:“你父親賄賂的事被發現了?”
裴延忍不住又打量了她一眼。
“你這個小娘子確實聰明,普通人想要入仕為官只有兩條路,要麼透過科舉考試,要麼透過舉薦,前面那條路家父已經試過很多次,全都以失敗告終,所以他只能孤注一擲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了後者。他順利拿到了舉薦信,滿懷期望地來到長安,等著吏部為自己指派官職,結果官職沒等來,反倒是等來了一份定罪書。那段時間文帝正在整頓官場風氣,仁獻太子接下這個任務,他將那一年透過舉薦入仕的人才全部查了一遍,很不幸,家父賄賂一事被查了出來,不僅被賄賂的官員和鄉紳們遭到罷免懲處,家父也被流放邊關。家父自覺無顏面對妻兒,在牢中撞牆自盡,我娘承受不住打擊病倒了,為了給她治病,我借了很多錢,但最後她還是走了。家道中落,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只能千里迢迢去投奔舅舅。”
大業朝入仕為官是要查身世背景的,裴延有一個揹負賄賂罪的父親,意味著他未來再無入仕為官的機會,他這輩子都只能當個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
燕辭晚問道:“你舅舅對你不好嗎?”
“怎麼說呢?如果不跟符崢相比的話,舅舅對我其實挺好的,他供我吃喝,還讓我跟著符崢一起上學唸書,還說要幫我謀個賺錢的差事。”
燕辭晚道:“這不挺好的麼?”
“是啊,我雖然心裡有點不平衡,但也能理解,畢竟符崢是舅舅唯一的兒子,而只是舅舅的外甥,外甥怎麼能跟親兒子比呢?”
他嘴上說著不在乎,燕辭晚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不忿的意味。
“舅舅原本是想讓符崢走科舉的路子,但符崢不是讀書的料,根本就讀不進書,考試全靠我幫忙作弊才能勉強過關。舅舅眼看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便託關係在軍中給符崢謀了個職缺,符崢入軍就是十夫長。誰知第二天突厥軍來犯,文帝下旨派遣十萬將士前往幽州抵抗外敵,符崢所在的軍隊就在那十萬人之中。舅舅和舅娘擔心極了,他們想讓符崢回來,但符崢的名字已經在軍籍冊上掛著了,除非是死,否則符崢不可能提前從戰場回來。於是他們就來找我,想讓我陪著符崢一起去戰場,我能幫忙照顧符崢,將來符崢要是遇到危險,我還能幫他擋著點兒。”
裴延說到這兒忍不住又露出了嘲弄的笑。
“他們其實就是想讓我幫符崢擋刀,在他們眼裡,符崢的命是命,我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麼?”
燕辭晚道:“你可以拒絕他們。”
“我的確是拒絕了,但舅舅和舅娘揹著我去找人,悄悄在軍籍冊上加了我的名字。他們有人脈,家底又頗為豐厚,我一個孤兒如何能跟他們抗衡?”
燕辭晚無言以對。
“期初我很生氣,但氣到極點我反而冷靜下來了,反正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透過科考或者舉薦入仕,與其窩窩囊囊地當一輩子平頭百姓,不如去戰場上搏個機會!待將來我功成名就,舅舅和舅娘再也不敢小瞧了我,我還能風風光光地迎娶心上人進門。”
燕辭晚捕捉到關鍵詞:“心上人?”
“她叫姜嫣,她的父親與我父親是同窗好友,當年他們一起讀書時曾約定過,將來要當兒女親家,換言之,我和姜嫣從小就娃娃親。但因為我家道中落,一貧如洗,姜家二老不捨得讓女兒跟著我受苦,但他們也沒有直接退婚,而是出錢幫我還清家中債務,並給了我五年時間,只要五年內我能出人頭地,他們就會履行婚約讓姜嫣嫁給我。”
燕辭晚給出客觀評價:“他們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能理解他們,姜嫣那麼好,溫柔善良,哪怕我什麼都沒有了,她依舊對我不離不棄,我怎能捨得讓她跟著我吃苦受罪呢?我想要給姜嫣更好的生活,就必須要有所行動,所以我決定從軍,我讓姜嫣等我五年,五年後我一定會十里紅妝娶她過門。”
思及心愛之人,裴延的眼神變得無比溫柔,身上那股戾氣也被沖淡了許多。
“打戰很苦很累,時刻都有危險,符崢很快就受不住了,他想逃回家,我和他不僅是表兄弟,還是一個小隊的,一旦他當了逃兵,我們這個隊伍全都得擔責。為了打消他當逃兵的念頭,我想盡辦法哄著他,遇到問題,我還得要幫他想應對之策,他靠著我的幫助立下了幾個小功,被升為百夫長。他的官職變高了,人也跟著膨脹起來,他開始不聽我的勸導,剛愎自用獨斷專行。明明我再三提醒過他,那條路可能會有伏擊,但他不信,非要走那條路,結果我們遭到伏擊,一百多號人全部覆滅,只有我和他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