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接受到了吳老師的教育。
真的是教育。
吳老師給我發來一大段文字,竟然不是語音。
她說:
“露露,今天在醫院對待若然,你很剋制,老師應該表揚你。
但是很明顯還有不足。
比如你反問若然的那句話,你們年輕人玩梗玩多了,自以為搞笑,其實,反而是激怒對方。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阿巖,都把若然當做跳樑小醜一樣,若然也的確話說得太難聽。
但是,無視她就好了,跟這種人反懟回去,不是自降身價嗎?
而且這樣一句話,更激化了矛盾之後,你自己並未解氣,反而惹來更多怒罵甚至敵意,得不償失。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不像我們,已經垂暮之年,對什麼都看淡了,你對情緒的控制已經夠好了。
只是我覺得,你還可以做得更好一點。
我說我會心疼你,並不是一句場面話,你這二十幾年的人生經歷,的確值得每一個做媽媽的人心疼。
而也的確如你所見,你身邊圍繞著很多爛事,傷人傷身,費時費力。有些是不可避免的,你也無可奈何。但有些,有時候只要無視了,就不存在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家裡兩個孩子鬥嘴,小的那個無理取鬧,把大的惹怒了,是不是會矛盾升級?那假如大的那個從一開始就不理小的這種無聊的遊戲呢,是不是就避免了一場矛盾?
年輕人喜歡快意恩仇,的確看起來會很爽,但是對當事人來說,快意恩仇之後是數不盡的麻煩,是那些看爽了的看客無法幫忙解決的麻煩。
你最近身邊還有很多麻煩沒有解決,沒有必要再增加新的麻煩。
希望我說的能對你有用,也並不要求你一下子就按照我說的方法去做,畢竟習慣的改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我也怕一個沒把握好,把好好的一個稜角分明的優質青年變成了聖母心氾濫的傻白甜。
我只想你身邊的爛事少一點。
我也的確心疼你小小年紀就要面對這麼多,不想你再陷入更多無謂的糾纏中。
我說給你機會,也不是居高臨下的施捨,而是我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對你和阿巖最尊重的選擇。
我只是希望阿巖在你身邊的時候一直是快樂的,偶爾的麻煩也只是生活的調劑。
我希望你跟阿巖最後還是堅定地選擇彼此的時候,你在我的身邊也是快樂的,我們從現在開始就學著對彼此敞開心扉,真誠對待彼此。
這是一個磨合的過程。
囉裡吧嗦寫了很多,覺得應該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得更深入一點。
抱歉上次因為口頭表達,沒有對每句話句字斟句酌,可能有詞不達意的地方,如果讓你不舒服了,也請見諒。
我說讓你理解我的慈母心腸,其實,這裡面,也有對你的一份。”
我抱著手機哭得不能自已,宋巖嚇壞了,抱緊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怎麼了?我媽說什麼很嚴厲的話了嗎?應該不至於啊,你今天對若然很客氣了,我都想動手了,你才只說了一句?是我媽又刷到了你早上的直播嗎?那也不至於啊,是姜磊騷擾你,又不是你主動去惹事?”
我收了收眼淚,趴在宋巖肩膀上,哽咽著說:“我好愛好愛吳老師,假如你哪一天你不喜歡我了,能讓吳老師收我做乾女兒嗎?”
宋巖愣了一下,把我的腦袋放正對著她,滿臉好氣有好笑的表情:“你都沒跟我說過愛我……你甚至都沒有很明確地對我表示好感……你現在我你很愛我媽媽,你這樣會讓我很有挫敗感的……我大概是史上唯一一位因為媽媽太優秀了,才追到女朋友的男人……”
我帶著眼淚笑了。
問出了那個我一直很想問的問題:“你究竟喜歡我什麼?還有你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我身邊這麼多爛事,我的經歷這麼複雜,除了一張臉還算入眼,究竟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能讓你無視我身上那麼多長輩不可能容忍的缺點?”
宋巖的表情沒變,拿出紙巾細細地把我臉上眼淚擦乾淨。
男人的手指修長,動作輕柔。
我突然間發現,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一個人這麼溫柔的對待著。
他的眼睛乾乾淨淨的,有一種很讓人放心的力量。
28歲了,我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了,在經歷了一場全身心付出卻沒有任何回報的戀愛之後,我以為自己不會在對任何人動心了。
但是,宋巖剛才那認真的眼神,讓我的心瞬間就柔軟下來了。
是啊,憑什麼我要習慣被罵被打被侮辱背叛,我也可以卸下一點鎧甲,讓自己不那麼倔強地疲憊地挺立著,我也可以柔軟一些,享受一點呵護,是不是?
所以,一點好感是會在某一個瞬間被放大,然後變成心動是不是?
宋巖窩在沙發上,很順手地抓住我的一隻手,似乎在回憶很久遠的事情。
“去年十一月八號,長林山主峰,最上面的那個陡崖。對於專業隊員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業餘選手來說,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我那天爬到涼亭那裡了,想歇一會再一鼓作氣爬上去。
那時候就看到了你,穿著玫紅色的衝鋒衣,白色鴨舌帽,長髮很隨意地在身後挽著。
你的伸手很利落,看得出不是專業的,但是動作很好看,身體協調性也很好。我很欣賞,就一直看著你往上爬。
我當時還在想,我怎麼沒見過這麼一個會爬山的女人?難道是年紀太大?或者面相過於英氣?我甚至想不要緊,哪怕你長成恐龍,就衝著你這瀟灑利落的樣子,我也要找到你,跟交個朋友。
對,我這人不知道什麼毛病,習慣把美好的事物先想得糟糕點,以免謎底揭曉的時候失望。
我怕你上去之後從另一側臺階上山我就找不到你了,就趕緊追了上去。
我在大圓石那裡,對,就那個視線最好,離終點就差十多米的地方,停下歇了一口氣。看到你已經到了山頂,你拿下帽子,解開頭髮,山頂的風把你的頭髮向後吹起,我看到你這張長完全長在我審美點上的臉。
那一瞬間,我竟然心跳加速。我不知道我會在這個年紀對一個陌生女人一見鍾情,但就是這樣,我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