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阮溱沒有在屋子裡待著,而是在院中曬太陽。
桑蘅嫵在她的身邊陪著,坐在一邊正在織孩子出生以後要戴的小帽子。
阮溱看得好奇,也想上手試試,只可惜她的手作畫可以,在這一類上面卻是一竅不通,剛開始就把線纏成了一團。
試了幾次還是不行以後,阮溱只能遺憾放棄。
“沒事的,阿孃來織就好了。”桑蘅嫵笑看了阮溱一眼,空出來一隻手去揉了揉她的臉。
‘阿孃真厲害。’
什麼都做不了的阮溱只能撐著臉在一旁看著桑蘅嫵嫻熟的動作。
桑蘅嫵看上去不像是會做這些東西的人,可事實是完全相反的,她反而特別的擅長。
“因為阿孃的阿孃做這些東西特別的厲害。”
桑蘅嫵笑著輕聲解釋。
這些年來,她已經能夠很坦然的說出自己早逝的父母。
時間是治癒一切傷疤最好的良藥,年輕時候覺得難以宣之於口的苦痛,在經年愛意的滋潤下,終能長出新的血肉。
“我小時候就經常看著我的阿孃替我們兄弟姐妹織這些東西,只可惜……”桑蘅嫵說話間,手中只差幾步的小帽子已然織好,她拿起小帽子仔細地瞧了瞧,話中帶了一絲遺憾,“我當初只願意學幾樣東西,再多的就不願意學了,到頭來最拿手的也就是眼前這些了。”
阮溱聽容酌說過桑蘅嫵的過去,那時只覺心疼,在那般美好的外表下,竟然曾經遭受過如此慘烈的失去。
此刻聽及桑蘅嫵提到過去,語氣中的遺憾不免讓阮溱覺得心酸,她抬起手,輕輕握住了桑蘅嫵的手以示安慰。
桑蘅嫵回以溫柔的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沒多大的事情,阿孃都已經放下了。”
“現在啊,阿孃最掛心的就是你和腹中的孩子了。”
她說著,動作極輕地撫過阮溱的小腹。
阮溱隨著她的動作低頭,眼底盡是被疼愛之意覆蓋。
快了,已經五個月了。
她的孩子會在一個碩果累累的季節出生。
她真的很期待。
“王妃 世子妃,初陽郡主來了。”
青知走過來,對著兩人稟告道。
“初陽?”
桑蘅嫵驚奇道:“她回京了?”
阮溱將目光從可愛的虎頭鞋上離開,同桑蘅嫵一起看向青知。
說到初陽郡主容夕屬,就不得不說到長公主。
這對母女倆的矛盾在整個上京城是無人不知的,就連前幾日,本該闔家團圓的除夕宮宴,倆人都沒有一同出席。
作為昭慧帝親封的初陽郡主,容夕屬甚至連面都沒有出現,只說軍中有事,改日再進宮拜見聖上與太后。
昭慧帝一向拿這個外甥女沒有辦法,也知道她的性子,只能全都隨她去了。
因為知道容夕屬與母親容璨的關係微妙,昭慧帝從來不強制召人回京,這便導致沒有什麼約束的容夕屬一年都不願意回幾次上京城,哪怕母親生辰這樣的大事也只是讓最親近的下屬代送了一份大禮就作罷。
容琅和桑蘅嫵作為從小養著容夕屬的,最令她感到親近的小舅父和小舅母時常夾在容夕屬和容璨的中間左右為難。
好像誰都沒有什麼大錯,但是幫誰都是有錯的,久而久之,兩人也都不再多管了。
阮溱與這位阿姐的關係倒是挺好的,只可惜並不多見,現下聽到容夕屬來了還有些高興。
容夕屬為人直爽明媚,與她相處,會令人感到十分的舒服,阮溱很喜歡她。
聽到桑蘅嫵的問題時,阮溱忍不住嘴角微揚,帶上了笑意。
阿孃這是高興過頭了嗎?
人都來了,還能沒有回上京城嗎?
桑蘅嫵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問題的奇怪之處,頂著手下青知懵懵的眼神咳嗽了幾聲,“不是,我是說,她是今日回來的嗎?”
“回王妃,應該是今早回來的,郡主去了宮中拜見了聖上和太后娘娘以後就過來了。”
青知低著頭,將自己所知道的如實稟告道。
“好好好。”桑蘅嫵連連點頭,又想起了她還沒有對容夕屬的到來有所表示,趕忙道:“快去請郡主過來,別耽擱了。”
“是。”
青知在心頭嘆了一口氣。
您終於想起來要請郡主進來了啊,我都以為您忘記了呢。
本來容夕屬可以自由出入煜安王府,這裡就相當於是她的第二個家,但是自從阮溱懷孕以後,容酌的神經高度緊張,就怕她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傷害,便對府內外的出入人員進行了嚴格的把控,連親近都人也不例外。
桑蘅嫵屬實是有許久沒有見到容夕屬了,猶記兩人上一次見面是因為容夕屬不知為何緣由地與母親容璨吵了一架。
桑蘅嫵和容琅去拉架,剛到公主府的時候容夕屬就跑了,兩人只匆匆打了一個照面,桑蘅嫵就忙著去安慰容璨了。
得知容夕屬跑走躲起來的地方正是煜安王府的時候也是跟著安心了不少,想著有容酌和阮溱在,這孩子也出不了什麼問題。
哪曾想她剛一回府,容夕屬就跟著跑了,該解決的問題是一個沒有解決,可把桑蘅嫵氣的不輕。
就連上次的除夕宮宴倆人都沒見到,時隔了許久容夕屬才來找她們,桑蘅嫵如何能夠不激動。
一時激動就忘記了容夕屬此刻還在外面等著呢,幸好反應過來,沒把人攔在外頭。
阮溱放下手中玩弄的東西,同桑蘅嫵一同看向院門那處,等著容夕屬過來。
沒一會兒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一身紅衣,明媚張揚的容夕屬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許是太久沒見還是如何,阮溱總覺得今日看見的容夕屬與過去見到的有些不一樣。
似乎,更加好看了一些。
“小溱兒,好久不見。”
同桑蘅嫵打完招呼以後,容夕屬就笑著去抱阮溱。
她的動作很輕很仔細,只虛虛地摟了一下阮溱就放開了她,坐在一邊,滿眼喜悅好奇地對著阮溱的小腹處打招呼。
“乖孩子,我是姑母哦。”
她認真地打招呼的樣子逗笑了一旁的桑蘅嫵,只見她輕拍了一下容夕屬,然後笑著道:“孩子都還在溱兒肚子裡呢,哪能聽見你的聲音,記著你是誰?”
“這不是提前多說一些話,讓孩子能夠熟悉我這位姑母的聲音嗎?”
容夕屬覺著自己現在這樣打招呼可沒有問題了,連忙反駁道。
“得,那就請我們家孩子的姑母日後多送幾份大禮過來,保證孩子跟你親。”
桑蘅嫵對容夕屬的態度除了長輩的疼愛外,還會有相同年齡之間的人們的打趣與熟稔。
她們相處起來不像是長輩與晚輩,倒像是一對同齡人,是一對關係極好的姐妹。
容夕屬在桑蘅嫵面前理所當然的就少了許多的顧慮,頭也不回地說道:“那是自然的,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這個做姑母的一定會送上一份大大的禮物。”
阮溱從始至終都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桑蘅嫵與容夕屬說話,直到從容夕屬身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阿姐,你今日薰香了嗎?’
容夕屬神情一頓,連忙抬起自己的衣袖聞了一下,果真聞到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當即就有些懊惱。
“哎呀,我竟然沒有把味道去幹淨,小溱兒,你聞著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她說著,就往後退了幾步,將與阮溱的距離拉得稍微遠了一些。
阮溱對氣味比較敏感,是以今日容夕屬出門的時候特意將身上的東西都換了一遍,就擔心會有殘留的味道會被阮溱聞到,從令她感到不適。
去了一趟御書房,一趟慈寧宮,昭慧帝和太后兩人都沒有說她身上有什麼味道,就連剛才坐在這裡說了一會兒的話,阮溱也沒有說起過她身上的味道,容夕屬便以為自己真的將味道去幹淨了。
沒想到還是會有,並且現在才讓阮溱聞到。
‘沒有不舒服,只是聞到了而已。’阮溱沒想到容夕屬的反應這麼大,當即有些哭笑不得地打出了手勢,伸手將容夕屬拉了回來。
她是對氣味有些敏感,但也沒有那麼的敏感,並不是什麼香味都會讓她感到不舒服的。
“香味?”桑蘅嫵疑惑問道:“有嗎?”
她怎麼沒有聞到。
想著,便湊到容夕屬的旁邊去仔細聞了聞,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初陽,你什麼時候喜歡用薰香了?”
桑蘅嫵語氣驚訝,好像發生了什麼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看著容夕屬。
畢竟在她的印象中,容夕屬最討厭這些七香八香的,以前要給她用還是死活不願意的,多少次都是被她強迫用上的。
後果嘛,自然就是臭著一張臉度過了一整天。
“哎,你不對!”
桑蘅嫵忽然發出一聲小小的驚疑,起身,雙手抱臂,上上下下打量著今日似乎有些與眾不同的容夕屬。
“不止薰香了,還帶上了頭飾,這……”
桑蘅嫵繞著容夕屬走圈圈,一點一點說出她身上以前從未看到過的點。
阮溱被桑蘅嫵這麼一說也發現了不一樣。
她仔細瞧著容夕屬,竟然發現在她們二人的注視下,容夕屬的表情呈現出了罕見的嬌羞。
嬌羞?
這種表情竟然會出現在容夕屬的臉上,真的很令人驚訝。
阮溱恍然大悟。
難怪她覺得今日容夕屬比過去好看了不少,原來是頭上戴了一個很好看的曇花髮簪,素來不喜歡裝扮的她今日也略施了一些胭脂水粉。
這樣一來,使得她本就明豔的五官越發出挑,讓人一眼看去就挪不開眼睛。
“怎麼?有心上人了?”
桑蘅嫵在容夕屬面前站定,眉眼一挑,打趣道:“看這架勢,似乎兩人還挺恩愛的?”
在桑蘅嫵的注視下,容夕屬成功地從只有一點嬌羞變為了臉色緋紅。
像是在臉頰上染了一抹晚霞,又好看又好笑。
“哪,哪有……”容夕屬低著頭,小聲支吾道:“沒,沒有的事。”
得,沒有就是有。
說沒有,那八成就是被桑蘅嫵說對了。
阮溱與桑蘅嫵相視一笑,默默看著容夕屬在那裡自欺欺人。
這裡三個人,兩個已經成婚,且都有了孩子,如何能不知道剛剛與心儀之人在一起的人是何種模樣的。
就是容夕屬這樣的。
畢竟愛情嘛,總會讓人變得更加的美好。
“行了,你也不用多說了,我們都知道了。”
桑蘅嫵看不下去容夕屬那扭扭捏捏的樣子,一擺手,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決定放過容夕屬。
茯苓在這時端上了三碗甜湯,還有一疊阮溱愛吃的牛乳糕。
桑蘅嫵替阮溱擺好了東西,看著她吃下第一口東西以後才繼續對著容夕屬道:“看樣子,那人對你很好,是嗎?”
容夕屬用勺子攪著湯碗裡的東西,想到自己喜歡的人,想到與他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他的細心與溫柔,輕輕點了點頭。
“他對我很好,小舅母,你們放心。”
“小舅媽也不多說什麼,只要你喜歡就好。”桑蘅嫵感慨地看著容夕屬,覺得時間過得真的有些快,“一眨眼,你都有喜歡的人了,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有那麼小一點,哭得老大聲了。”
“我那時候就想,這孩子長大了該橫成怎麼樣子呀?”
容夕屬本來也跟著感慨傷感,一聽這話,當即就有些惱了,“小舅母!”
她,她一點都不橫!
呃,對家人的時候!
桑蘅嫵成功逗惱了一個孩子,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記住了,不管多喜歡那個男人,都不能讓自己受欺負,知道嗎?”
“被欺負了就回來說,我們會替你出氣的,知道了嗎?”
容夕屬又感動了,還沒開口,對面的人話鋒一轉,又道:“畢竟這世間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小舅父和表弟那麼好的,明白不?”
容夕屬:“……”
這誇丈夫和兒子誇的,真不錯啊!
阮溱看容夕屬一臉無話可說的模樣,笑著拉了拉她的手,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雖然她也覺得桑蘅嫵說得很對。
容琅和容酌,真的是為數不多的好男人!
三人就這樣愉快地度過了一個午後。
夜幕降臨,桑蘅嫵本想留容夕屬用晚膳,只是長公主府那邊得了訊息,派人前來煜安王府請容夕屬回去。
在桑蘅嫵等人的面前,容夕屬也不好多說什麼,就跟著回去。
或許是自己遇到了愛情,從某種程度上,她竟也理解了她那位為了父親守了這麼多年的母親了。
送走容夕屬後不久,容酌才回來,雖然他面對阮溱時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是桑蘅嫵還是從中察覺出了異樣。
“十九洲出事了嗎?”
在容酌牽著著阮溱回到雲拂院歇息以後,桑蘅嫵隨機抓住了今日同容酌一起外出的陵遊,沉聲詢問。
陵遊苦著一張臉,眼睛往四周看了看,隨後小聲道:“沒有出事。”
“沒有出事?”桑蘅嫵皺眉,“那為何阿璵……”
“十九洲那邊有人想對世子妃下手,主子發了好大一通火。”
陵游回道。
想到不久前的一幕他就害怕。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容酌發那麼大的火,以往動手都是他們這些手下的事情,今日他竟然親自動手。
“主子派了長矢回十九洲,讓他把六長老一脈的,有異心的全部處理了,其餘人流放至無望島。”
陵遊話落,身子也跟著一抖,因為他察覺到身邊的桑蘅嫵氣息也變得危險了起來。
“這群老不死的!”桑蘅嫵咬牙切齒道:“真是給他們臉了!”
陵遊忙不迭的地點頭。
那可不是。
自以為能夠操控主子,實際上不過只是主子下的一顆棋子罷了。
沒用了,那就該扔掉了。
“明日我回一趟十九洲,那些人,我親自殺!”
“是!”
桑蘅嫵看了一眼天邊的月色,鳳眸微眯,不知為何,心頭升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慌。
她最後還是沒有走成。
阮溱在半夜裡忽然起了高熱,甚至誘發了心疾,經靈澤把了數次脈後,最終確認,阮溱被下了血蠱。
血蠱之王,無藥可解。
所有人猶如五雷轟頂,整個煜安王府很快就籠罩在了一片陰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