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夜再回過神,已經在道湖。
子言一劍的神色卻忽然變得凝重而嚴肅,話也沒有說一句,扔下陳夜,便消失不見了,他一貫如此,陳夜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還是每日繼續自己練劍。
但就在第二天,整個道湖震顫不止。
陳夜再聯想到之前子言一劍的神色,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就在陳夜察覺到不對的時候,極遠處忽然一道雷電貫穿天地!
轟然劈在了遠處的某道身影之上!
這還沒完,道湖的上空,忽然出現了一條河,河中緩緩駛來一艘渡船,一個身披蓑衣的身影,就坐在這艘船的船頭,手持釣竿。
他在垂釣。
只不過那條魚線,彷彿穿過了無數的位面,陳夜可以看到上頭穿插著無數道重疊的身影,此刻都已然閉目,但是每個身影都散發著強大氣息。
不止於踏天!
陳夜感覺,那其中每個人都是一尊天帝!
上頭密密麻麻足有數千之多!
“此人是誰……他竟然在狩獵天帝?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陳夜不禁心神一緊,恰好餘先生在此衝擊境界,難道這個人的出現是因為餘先生?
陳夜這般想著,正要前去確認一下,子言一劍卻忽然出現,摁住陳夜的肩膀,凝聲道:“你幫不上忙,不要去給他添亂。”
固然心中有不甘,但是子言一劍說的不錯。
陳夜的修為,還幫不上餘拏舟。
“前輩,那渡船上的人是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覺得,天帝境之上是什麼?”
陳夜茫然道:“不知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但有這麼一個傳說,當我們到達這一切的盡頭的時候,便有機會登臨彼岸,那無上的境界,我們稱之為道無涯。”
陳夜仔細讀了幾遍這個名字。
吾生有崖而道無涯,登臨的彼岸,那被無數生靈眼中的巔峰,其實又何嘗不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至今有人踏足那個境界麼?”
子言一劍搖搖頭:“有,大天尊,他的實力已經超越天帝,本應該有資格上那條船的,可是終其一生也不曾踏上彼岸。”
“為什麼?”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陳夜沒有再說話,望著那條渡船。
過了沒有多久,餘先生的身影緩緩出現,抓著那根魚線,來到了渡船之上,盤膝而坐與那船上的身影對立而坐。
具體兩人做了什麼,談了什麼,陳夜不得而知。
最後是那船上身影駕船離去,連同那條巨大的河,消失在天際線上,這個身影最後有過一個回眸,是看向陳夜的。
那也是陳夜第一次看清船上人的眼眸。
他竟是個雙目無神的瞎子。
陳夜問子言一劍,“前輩知道船上的人是誰麼?”
子言一劍搖搖頭:“不可言。”
“那餘先生這算是……”
“他?”子言一劍眼眸之中露出深邃,輕聲呢喃道,“船伕都走了,又談何登上彼岸?又或者你的這位餘先生一開始就另有打算。”
陳夜不明白子言一劍的另有打算是什麼意思。
這位樣貌是青年的大劍仙猛地吸一口氣,“好了,既然餘拏舟已經完事,山河鼎的力量很快就會停下,你也可以先回蜉蝣洲了。”
陳夜其實還想去看一下餘先生的情況,但是子言一劍顯然沒有想給他這個機會,抬手間,一道裂縫已經出現,他直直看著陳夜。
無奈,陳夜只好先行回留下城。
在陳夜走之後,子言一劍嘆口氣。
“何至於此?我敢說,你餘拏舟這幾千年來,任憑全九荒的人來到你蜉蝣洲,見了你餘拏舟,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聖人,你儒家除了至聖先師,無人有此待遇,可見你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你不欠任何人。”
餘拏舟的身影出現在子言一劍的身旁。
相比於陳夜上一次見到這位聖人,這次餘拏舟的眼眸之中多了一抹光彩,左眼金黃,右眼是潔白的銀輝,讓他看起來超凡脫俗。
美中不足的是,死氣環繞這位聖人身側。
尤其是其四肢,不知道為何,竟是被四條鎖鏈緊緊束縛,這鎖鏈的另外一頭,連線天空,巧合的是,正好是那船伕消失的地方。
“殘軀無用,贈與天下人,沒你說的那麼慘。”
子言一劍欲言又止,最終無聲。
餘拏舟看著眼前這位老友,頗為感慨。
“那孩子怎麼樣?”
“還行,相處下來倒也不討厭。”
子言一劍說到這趕忙道:“起碼他不像你,總讓我幹些討厭的事。”
餘拏舟哈哈一笑:“巧了,我這還有件更討厭的事,整個天下間,唯有你能幫我,今天我餘拏舟老臉都豁出去了,你不會不幫吧?”
子言一劍顯然已經猜到餘拏舟的想法。
“為什麼這麼急?”
“沒時間了。”
“我剛去了趟天外,如果對方有動靜,白萱歌應該會告訴我。”
餘拏舟搖搖頭:“當年之事你比我清楚,她的族人本就良善,不願參與這場戰爭,當年更是為了你和其他幾位仙族天帝反目,如今她的族人雖說還沒有完全脫離仙族,卻也差不多了,你認為仙族會讓她知曉太多?”
說起白萱歌,也就是在餘拏舟的面前,子言一劍才會露出一點情緒,眼眸之中露出一絲柔情,以及擔憂,“她那個性子,分明知曉如果繼續與我、與人族曖昧不清,會危及自身,可次次都不聽勸阻。”
“感情之事如飲水,我身為外人,不好多說什麼,但身為過來人,我多勸你一句,很多事情等到想要挽回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子言一劍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行了,我有分寸,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還是說說吧,你要我做什麼,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件。”
餘拏舟神秘一笑:“哈哈。”
這突兀的笑容,算是肯定了子言一劍的猜測。
他沒好氣道:“你就不怕我死在那邊?”
餘拏舟道:“我相信你,當年七尊天帝親臨要殺你,到頭來呢?來的時候是七個,走的時候只剩三個了,那還是三千年前。”
子言一劍呵呵兩聲。
“行了,看在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
餘拏舟大笑:“善!”
子言一劍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餘拏舟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可能是最後一次問你了,當年你和他說了什麼?”
原本想照舊沉默不語的子言一劍,想了想還是轉身道:“能說什麼?你不也剛跟那老東西打過交道?看他那副嘴臉就覺著噁心,於是我砍了他一劍,可惜,學藝不精,沒能給他砍死,反倒因此惹惱了他,我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去那邊了,現在想想——”
餘拏舟接上他的話:“應該再砍一劍的。”
子言一劍極力擠出一個笑容,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餘拏舟其實是知道的。
當年那一劍,砍的不是擺渡人,而是他子言一劍自己。
砍的是他子言一劍的大道。
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留下的理由。
餘拏舟幽幽一嘆。
“其實你我皆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