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兮言…”

輕輕的低語聲，彷彿秋葉凋零之音，落入餘暉籠罩的涼亭中，驚醒了滿目哀愁的宮裝女子。

“…是你…”

在方銘憂注視下，宮裝女子見到他意識寄居的宿體，眼中有著種種情緒，唯獨沒有驚訝。

似乎，方銘憂意識寄居的這個人，於她而言，並不陌生。

“龍尊前輩，您說的一切都應驗了。”

宮裝女子緩緩起身，懷抱嬰兒的她，不久前的哀愁全然消散，臉上只餘凝重之色。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消滅祂嗎？”

低低的問話，令方銘憂心神一緊。

他急忙收攏思緒，急切等待某人的聲音，試圖得到更多資訊。

“當然有…”

涼亭之外，黑衣人瞥了眼女子懷中的嬰兒，聲音融入秋風中，顯得格外蕭瑟。

“只是，你真的能承受那個代價嗎？”

女子聞言微愣，注視著黑衣人深邃宛若虛無的雙眼，良久平靜道：“代價是什麼？”

帝朝已亡，她好不容易走出那段陰影，本以為能陪伴那個他，一直到白頭。

可如今，天各一方，卻是與她所想完全背道而馳。

小明日的成長，不能沒有他，如果付出一定代價，能消滅肆虐星海的黑淵…她是願意的。

黑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望著旁邊的小溪，聲音雖輕，但格外清晰。

“我說，我來自遙遠的未來…你信嗎？”

“…”

女子雙眼微凝，緊緊注視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穿越時空這種事，她那瘋狂的父皇曾經嘗試過，凡是一切與時間有關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個概念，她那父皇都十分痴迷。

儘管，她那父皇失敗了。

但她從中也隱約明白，跨越時空這種事，並非沒有可能。

只因，如今古國的締造者，與她講過一件奇事。

“這個世界沒有未來。”

黑衣人突然蹦出的話語，令在場的一人一意識思緒一滯。

“沒有…未來？”

女子緊了緊懷中的嬰兒，低聲複述一句，略帶點疑問，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沒來由的恐慌。

怎麼會沒有未來呢？

他已經這麼努力了，禍潮的攻勢也早就被遏制住了，連那禍亂數個星域的黑淵，都被他圍困在荒蕪星域…

怎麼會沒有未來呢？

女子緩緩低頭，望著熟睡的嬰兒，眸中隱含無限哀思。

眼前之人，實力比起他還要強大，沒理由欺騙她。

“…那你來，肯定是帶來了辦法，對吧？”

想起黑衣人不久前所言，女子眼神逐漸堅定。

小明日還沒長大，身為母親，她應該還她一個美好的世界，給她每一個美好的明天，而非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絕望。

“嗯…”

黑衣人轉身，再度瞧著女子懷中嬰兒，淡漠眼神中，閃過幾分柔和。

“但這個辦法，你會犧牲許多。”

“…只要能保護好她，他會理解的。”女子猶豫片刻，果斷回答。

小明日是她與他唯一的孩子，古國看似強大，實則不過是他一人獨撐。

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小明日順利長大成人，一生健康快樂。

但那終究不可能，身為古國的殿下，小明日以後要經歷的，到底不會平凡。

作為母親，她只想竭盡所能，留給小明日一個儘可能安定的國度。

“如果，辦法的第一步，是你必須死呢？”

黑衣人的話語，像極了夏日的驚雷，來得突然，炸的天地動盪。

女子身體顫了顫，注視著他波瀾不驚的眼神，微微動了動泛白的唇。

“龍尊前輩，你也覺得我該死麼？”

前朝種種罪孽，本該隨著父皇的死去，煙消雲散。

但她終歸是帝朝餘孽，還是最大的餘孽。

民間早有人說，惹得此番天怒的，就是因為他娶了一個罪人。

時常聽著這些言語，她以為自已早就習慣了，可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她故意裝的。

世人誰不知，帝兮言乃天下最較真的人，自小富有四海，她想要的，誰也不能搶走。

而那個他，便是她與父皇較真搶來的。

“並沒有。”

黑衣人平靜搖頭，語氣平淡的如同白開水，索然無味。

“我只是在說辦法的第一步。”

“那…為什麼？”女子望了眼懷中嬰兒，心裡感到一陣恐懼。

她並非怕死，但小明日是無辜的。

如果她真如那些人所願，他們難道真會放過小明日嗎？

這顯然不可能，她的退讓，只會換來那些人變本加厲的逼迫。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黑衣人語氣淡然，眸光卻冷冽，氣勢更是深沉如淵，不可測。

“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包括我自已。”

“包括你自已？”女子瞧著他，心中恐慌又多了幾分。

她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出於母親的的責任感，她並不想將小明日的安全，託付給一個陌生且實力強大的人。

甚至，這個“人”還存在疑問。

“對，包括我自已。”

黑衣人篤定回答，雙眼微閉，語氣漸漸蕭瑟起來。

“帝后兮言，我與你的目的是一致的，這是唯一消滅祂的辦法。”

“…直覺告訴我，你隱瞞了很多事情。”

女子觀察了他數息，轉而看向懷中的嬰兒，目光裡滿是祥和。

“但結合我所知的資訊來看，你並沒有騙我。”

“長空…他，如果能消滅黑淵，早就消滅了，不會耗著的。”

“我知道，他是怕我擔心，才故意說的那麼輕鬆。”

“他總是這樣，喜歡一個人擔著，就像當初他攔在大軍前一樣。”

啪嗒！

璀璨的淚珠，緩緩落於嬰兒額頭。

“嗯…”

看著這一幕，黑衣人沒有打擾，只是移開目光，輕輕應了句。

“你…究竟想幹什麼？”

注視著眼前場景，方銘憂心裡湧起一陣怒火。

憑藉強大的實力，肆意去幹涉他人的命運，這種行為，與黑淵有什麼分別？

如果未來的自已是這樣，那真的還是自已嗎？

口口聲聲說著會保護她，現在卻逼迫她最在意的人做出這種抉擇。

這絕非他方銘憂能做出的選擇！

“…還是說…你其實是…”

猛然想到一個可能，方銘憂頓覺毛骨悚然。

而隨著這個想法出現，方銘憂眼前的場景，片刻間被血色渲染。

恍惚之間，他來到了一片血色與黑色交織的空間中。

“呵呵…你終於來了…黑淵…”

陰冷的笑聲，從耳畔炸響。

方銘憂驚愕抬頭，卻見血色天幕下，一尊高大的、燃燒漆黑禍炎的王座上，一名長有龍角的少年正端坐。

他容貌清秀，嘴角翹起，眼中的輕佻，頗有幾分玩味。

瞧見下面的方銘憂驚訝神情後，他譏諷一笑，緩緩站起，語氣鄙夷。

“不要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這個世界的苦難，皆因你而起。”

“黑淵，你的誕生，便是最大的原罪！”

昂！

高亢的龍吟聲，頃刻徹響整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