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回病房之後，說有著家事要和婁鴻泉與楊淑蕊商量，三人一同出了門。
姜未躺在病床上，覺得有些悶。
索性，她掀開被子下床，一路去了醫院的小花園。
夏天的陽光刺目熱烈，她找了個帶樹蔭的長椅坐下。
百無聊賴看了好一會，她才反應過來，這裡是海城第一醫院。
從前的一幕幕控制不住地往她腦子裡鑽。
她和傅晏在這裡，記憶很多。
鬼使神差地，她抬頭向著大樓看去。
傅晏所在的腦外科，就在旁邊的這棟樓。
姜未有些心虛，她已經想好，不再見他。可心中的悸動，促使她動作。
當視線接觸到三樓視窗對立而站的男女時，她身體頓時僵直。
是傅晏和婁以雲。
不知道男人說了什麼，面前的婁以雲歪頭笑著，明媚美好。
正巧，男人向著這邊看過來。
姜未瞬間如被抓包一般轉過臉，無措地揪著身上的病號服。
她覺得，她該祝福他們的。
婁以雲是傅晏的白月光。
加之現在她回來了，婁以雲因為不是婁家人，和林祈年之間的婚約不會再繼續。
身上沒有揹負任何的男女，順理成章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可只是這麼想想，姜未的呼吸就有些不順暢。
像堵了一團棉花。
她靠在椅子上，深吸著氣，試圖緩解自已的情緒。
直到眼前落下一道人影。
“妹妹，感覺怎麼樣？”
今天的婁以雲氣色好了很多。
她穿著素淨的長裙，長卷發慵懶披散在身後，舉手投足都帶著嬌養出的氣質。
她的五官長相偏大氣，單看並不出挑，組合在一起卻讓人覺得極為舒服。
是十足的富家千金。
姜未看見她，眼前不自覺浮現出剛才看到的一幕。
她張了張嘴，慢半拍開口：“我沒事，謝謝關心。”
“姐妹之間談什麼謝？”
婁以雲在她身邊坐下，仔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忽然笑道：“妹妹你長得好漂亮，難怪從前媽總唸叨著我不是她的女兒，我還為此生過氣。卻沒想到，媽的親生女兒真的是這樣的大美人。”
“你別多想。”
忽然聽到她說起這些，姜未有些不知怎麼接話，只能替母親辯解：“媽她很喜歡你的。”
“行了，你不用安慰我，”婁以雲毫不在意，“我已經二十，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再因為這些和媽生氣？”
姜未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又偷偷瞥了眼身邊人。
和她印象裡的那些富家千金不同，婁以雲一舉一動都透著瀟灑自在。
她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就像春風。
“妹妹，”婁以雲拉過她的手，語調低落下來，“你的病我聽說了，你放心，傅醫生一定可以救你的。”
“什麼？”
姜未聽到她所說，心下有著不好的預感：“我的病，我什麼病？”
她想起楊淑蕊悲傷的眉眼。
如果只是低血糖，她不至於哭成那樣。
“這……”婁以雲這才驚覺自已闖了大禍，她聲線都有些不穩，“妹妹，既然爸媽不讓你知道，肯定是為你好，你就別為難我了。”
她低下頭：“我現在只是婁家的養女。”
姜未也沒為難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去探究的。”
婁以雲怕說多錯多，趕忙找了個藉口，急匆匆走了。
姜未又發了一會呆，才站起身。
腳步猶豫了下，她向著傅晏的科室走去。
她總是眼前發黑，加上母親有過遺傳性腦瘤。
她應該也是類似的病症。
傅晏是最好的腦外科醫生，不出意外，爸媽肯定會找他幫忙。
姜未敲了敲門。
沒人應。
她想了想，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東西很容易找，傅晏就將她的病歷放在辦公桌上。
剛要翻看，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
慌亂間，姜未躲進了一旁的簾子後。
傅晏一片煩躁，並沒有注意到科室裡多了一個人。
他開啟筆記本，開始視訊會議。
男人用的是英文，姜未聽得懂。
手術極大可能失敗，她會變成傻子。
而她的身體不適合保守治療。
無論怎麼選擇，似乎都是死衚衕。
姜未定定看著男人的後背。
標準的寬肩窄腰，脫衣有肉，穿衣顯瘦。
她腦中不由想起他揹著她走在海灘的那個夜晚。
她攀附著他的肩。
像是真的情侶。
傅晏依舊在說：“我剛問過一個曾經患過腦瘤後又清醒的病人，她當年也是無人敢動手術，後透過外部的刺激，達到了可以做手術的標準，現在她腦內的瘤體被切除，她本人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你們出一份報告，分析可行性。”
另一端的人回道：“傅先生，恕我直言，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
傅晏卻格外固執，仔細與他們剖析。
姜未很快猜到他口中說的人，是婁以雲。
原來那會，他們在商討她的病情。
會議持續了一個小時才結束。
姜未等了好一會，沒聽到動靜，悄悄將簾子拉開一道縫隙看過去。
眼前的一幕，讓她心頭微跳，眼眶泛酸。
傅晏拿著手機，緊盯螢幕。
屏保是她在漁村時，他偷拍的照片。
他摩挲著螢幕中人的臉，目露繾綣。
姜未清楚，如果他事先知曉奶奶出事，定不會將她困在漁村。
可事情已然發生，他們之間，橫著一條人命。
她深吸一口氣，將心底翻湧的苦澀壓下。
抬起手，拉開簾子。
“傅晏，別再自作多情了。”
傅晏沒想到她在，下意識去擋桌上的東西。
“我都知道了。”
姜未一句話，讓男人止住動作。
他掀起眼皮，眸中滿是血絲：“你別多想，等醫療團隊到了，我立即安排手術。”
遲疑了下，他還是到她身邊：“姜未，我保證，你會沒事。”
姜未掐著手心。
“我不需要你救我，”她冷眸看他，“被你救，我寧願死。”
傅晏嘴角微僵，還是好聲好氣道：“別鬧脾氣。”
“你覺得，我會用我的命鬧脾氣？”
姜未聲音重了幾分，直直地盯著他：“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是否能原諒你？”
在得知奶奶去世的事時，她就猜到了傅晏所說的意思。
當時的他，定是滿心的忐忑愧疚。
可……
她好看的眼眸滿是絕情：“只要你放棄給我手術，那麼，我可以考慮原諒你。”
“不行。”傅晏想也不想地拒絕：“我是最好的選擇。”
猜測到姜未可能是得知自已的病情承受不住，他抬手，輕撫著她的後脖頸。
但小姑娘反而越發暴躁。
他沒辦法，最終下定決心說道：“手術檯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等手術完成之後，我再也不見你，好不好？”
“非要我將話說的這麼直白嗎？”
姜未揮掉他觸碰自已的手，嗓音極輕，面上卻透著濃重的厭惡：“我恨你。想到我會被你這樣的人救，我就覺得噁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救了我之後，又會借這個恩，逼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傅晏擰眉：“我不會。”
“是嗎？”姜未冷笑一聲，“可你從前，一直都是這麼對我的。”
傅晏聽著她直白的話，身形晃了晃。
他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姜未雙手環胸，不屑開口：“我的病輪不到你操心，我有父母和學長，他們會給我安排更好的醫生。”
說完，她出了科室。
似是發洩般，門被狠狠甩上，發出砰的巨響。
傅晏單手捂住雙眼，試圖將酸澀吞回。
但嗓間控制不住發出聲音：“姜未你啊，真容易讓我頭疼。”
隔著一道牆，姜未已經跑出很遠。
她怕自已停下來，就會忍不住哭出聲。
直到回了病房，她才放鬆下來，趴進床裡。
溼潤感轉瞬從眼眶處蔓延開。
“還好嗎？”
耳邊響起林祈年的聲音，姜未身子一僵，偷偷在被子上擦了擦臉，才站起身強撐笑容看向他：“學長，你回來了。”
林祈年嘆了口氣，上前兩步，將她抱入懷中。
“我聽到了你對傅晏說的話。”
他輕拍著她的背：“你不想讓他給你做手術，是怕他接受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