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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一度春風

在我回鄉之時, 老母親問我, “臣兒,你何時才能娶妻生子?”

我說:“我愛的姑娘, 將要去做別人的妻子。”

崔蓬蓬終於要成為別人的妻子,在我更進一步的時候,她要嫁給別人了。

......

我曾經一度認為崔蓬蓬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她和天香到處闖禍,她和蘇幕稱兄道弟,這些都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應該具備的氣質。說實在的, 我對這樣的女人不敢恭維,我曾經無數次嚮往我心愛的姑娘是什麼樣子,或許是杜麗娘那樣, 不出深閨, 娉娉嫋嫋, 說話待人都是極細緻的,我認為這樣的女人才是做妻子的首選。

但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從崔蓬蓬被段其瑞他們暗算,她在那馬車裡撲在我懷裡開始,我覺得她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她身上有甜甜的少女香, 她嘴唇軟軟的, 她其實也不難看, 尤其是她睜著一雙眼睛叫‘先生’的時候。

崔蓬蓬有一雙很大的眼睛,笑起來還有一個酒窩,是的, 她只有一個酒窩,每次她斜著眼睛看我的時候,我就會不自覺去尋找她的那半面酒窩。

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在費家的舉薦下入了檢校衛,那天我很高興,那天我看一身紅裙的崔蓬蓬,竟覺得她格外漂亮。我要了她,就在獅子樓裡。我讓她坐在我的身上,那次是這個女孩子的第一回,我沒告訴她,那其實也是我的第一回。

我第一回抱著一個女人做這樣的事,物件還是相府的小姐。我說不出來我當時的感覺,我刺穿她身體的時候,那感覺既甜蜜又苦澀,我想我是喜歡她的,但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將來。

那天晚上,我等她房裡熄了燈,我抱著她,又要了她一次。我想念她,想念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兒,我知道我不應該,我卻只想抱著她再沉淪一回。

從那以後,崔蓬蓬就變了,她看我眼神不再坦蕩蕩,她的目光裡總有幾分欲說還休的羞澀。是的,羞澀,我不知道崔蓬蓬的目光裡也會有羞澀這樣的小女兒情態。

我對她笑一笑,她也會笑,但那笑容裡還帶著一些意味不明的沉重感。

崔蓬蓬與段其瑞鬧開了,我覺得是時候了,紀明澤給了我一封信,我原本打算直接找崔綱說明一切,就說崔蓬蓬被欺負了。可我動了心眼,我沒有自己去找崔綱,我讓崔蓬蓬去找了她爹,當時我覺得自己聰明極了,誰人不說這是神來之筆。

崔綱被自己的女兒連累了,這怨得誰?我只是個局外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害過誰,也沒有雙手沾染鮮血。我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崔府大廈傾塌,我並不負罪,讓我唯一有所不安的,是崔蓬蓬。

我要了她,那她就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又怎麼會怪我呢,等我尋回她,稍微哄一鬨,就好了。我以為我們身體緊緊交融過,我們的心就會連在一起,而我無意間所犯下的過錯,是很容易被原諒的。

但是我錯了。錯的遠了,崔蓬蓬根本沒有乖乖回來我身邊,她跑了。

我當時真是氣憤得很,她是我的女人,和我一張床上睡過的女人,怎麼會和蘇幕跑了?她跑,我便去追,天涯海角,我都要追她回來。我不知道我的氣憤是不是因為愛,或許只是因為嫉妒,嫉妒蘇幕這個時候與她是站在一邊的,而我,是她的敵人。

幾經周折,我終於尋到了崔蓬蓬和蘇幕,崔蓬蓬懷孕了,看見她寬大的瀾衣,我簡直可以想象我們的孩子將來是如何的出類拔萃。

可高興不過三天,我在西海皇城裡捉到她時,她告訴我說,“葉少蘭,孩子沒了。”

我不相信,孩子怎麼會沒有了,孩子明明就在她的肚子裡啊。我讓她過來,她不肯,她說:“我喝了落胎藥,孩子沒了。”

我看著這個女人的臉,恨不能掐死她,我知道她恨我,可為甚麼要拿我的孩子出氣?我的手卡在崔蓬蓬的脖子上,她一動不動,不哭不笑,我這才發現,她的脖子已經這樣纖細,而曾經那個豐滿有度的崔蓬蓬,不知在何時已經枯瘦如干骨了。

我鬆了手,我安慰自己,沒關係,孩子沒了,以後可以再生,只要她回來,回來我身邊。

崔蓬蓬還是那個不安分的崔蓬蓬,我帶她回了龍門,她卻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要以死與我訣別。

她瞎了,在壽王府裡養病,我時時去看她,她也不理我,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在那裡看她。就這麼過了小半年,紀明澤傳來訊息,說他給我看了一門親事,宋家的姑娘,宋韻昀。

紀明澤替我編排的路其實還不錯,此刻搭上宋家,的確百利無一害,可我的蓬蓬怎麼辦?我去問她,要不要隨我回京,崔蓬蓬說,“你是你,我是我,這裡沒有我們。”

她在說氣話,我知道我的蓬蓬在說氣話,如果她不愛我,就連氣話也不會說了。

可那時候的我不明白,愛情並不是長久的,再深的愛,也會在一次次摩擦碰撞中摔個精光。

我見了宋韻昀幾回,我並不喜歡她,也不討厭她,她很白皙,神采飛揚,我有時看著她,會想起我初見時的崔蓬蓬,一個能上天入地、元氣滿滿的崔蓬蓬。

那是過去的蓬蓬,我曾經以為我不愛那樣的崔蓬蓬,因為她太驕傲,高如明月不可摘;我也以為我更憐惜如今的崔蓬蓬,因為她是為我而憔悴的。

呵,多麼可笑又自私的想法,我希望她為我憔悴,我又念想她過去的樣子,一個盤腿坐在房頂上與她的丫頭嘀嘀咕咕盤算壞主意的鬼機靈樣子。

月圓月缺,就算變換,月亮只得一個樣子,人也一樣,消瘦以後,就不會回到過去了。

再入龍門,我是不會空手而回的,蘇幕既然敢來,那就不要再打算活著回去。

我們用崔蓬蓬做引子,但我知道蓬蓬不會有事的,蘇幕不會傷害她,而我,也不會讓蘇幕傷害她。

這一把圍捕蘇幕無比順利,但結局並不如我所想,我輸了個徹底。

崔蓬蓬這個瘋女人,用自己命交換蘇幕的命,她瞎了,為了她王府裡的一個侍衛。她曾經也為我瞎過,因為我們共同有過一個孩子。

看見崔蓬蓬的瘋勁兒,我忽然覺得很疲憊,我這樣奮力往前,原來都是事與願違。

我去葉家寨找她,說我想帶她回我的家鄉,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我家門口有一條淙淙又匆匆流淌的小溪,我家裡還有一位母親。我說:“蓬蓬,我娘給我來信了,問我甚麼時候成親,甚麼時候帶一個妻子回去給她看看。”

我的話語再明白不過,我準備娶她,與她共度一生。

那一天下著大雪,沒有人打擾我們,沒有蘇幕,沒有許語冰,沒有陸青羽,一切一切的障礙都沒有,這些曾經深深壓在我上頭的揮之不去的人影子都沒有,有的只是,窗外飄飄渺渺的鵝毛大雪。

我的蓬蓬睜著一雙大眼睛,又露出半面酒窩,她笑了。

她這麼一笑,我就說:“咱們隔幾天就起身,我給你準備一些東西,到時候上路也舒服一些。”

我真心實意,我去拉她的手,她沒有動,我將她摟進懷裡,“蓬蓬,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女孩子說:“先生,學生要成親了,請你把學生的休書還給我。”

我的手都僵在那處,我不知道自己是個甚麼表情,應該是難看極了,可我的蓬蓬看不見。她說:“那天蘇幕丟下去的匣子裡裝的就是休書,請先生還給蓬蓬。”

我以為那休書是我的蓬蓬給我的禮物,此刻她問我討要,我撇開頭,“燒了。”

我的姑娘笑,她點頭,“燒了也好,反正蘇幕還沒走,到時候讓他再寫一封就是了......”

她的語氣淺淺的,就似在談論這條或者那條裙子好不好看一樣。我呼吸都窒了,心口悶悶的疼,“你是為了蘇幕,是在報復我?蓬蓬,沒有必要,他們都是外人,你我之間,他們從來都是外人!”

崔蓬蓬低了低頭,“先生,他們不是外人,他們和先生一樣,都是蓬蓬的親人。”

我捧起她的臉,我以為我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我嗅到一種陌生氣味,我慌了,我吻了她,我們唇齒抵在一處,我吻到自己都喘不過氣來,她卻木木的。她不害羞,也不悸動,只是平靜地拿一張手帕擦擦嘴角。

我的蓬蓬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捏她的肩膀,“崔蓬蓬,你還愛我嗎?”

我的蓬蓬問我,“先生,你愛過蓬蓬嗎?”

外頭的雪下得真大啊,叢叢簇簇地砸在枯枝上,蓬蓬將她手裡的帕子塞進袖子裡,“先生,謝謝你讓蓬蓬曾經那樣愛過你。”

......

母親已經彎了腰,她去廚房裡燒紅薯,那是我兒時最喜歡吃的東西,因為那東西能夠管飽。

我在這張陳舊又潔淨到發亮的舊書案上畫蝴蝶,我二十三歲之時,蓬蓬曾經送我一盞六角走馬燈,上頭有幾枝薔薇山茶。

我終於知道當日在大殿之上我為何要多走一步,因為在我二十三歲那一年,我要遇上崔蓬蓬。一個我越愛她,便越恨自己的女人。

我要把這燈的每一面都填滿,畫上滿滿的蝴蝶。

這六角的走馬燈摔了一角,因它曾經跌過一回,崔蓬蓬從龍門的城樓上跳下去,這燈便也從我手中跌了下來。蝶兒在那薔薇山茶花上蹁躚,我撫過那摔壞的角落,竟想問她一聲:“蝶戀花,花戀蝶,崔蓬蓬,你戀我否?”

(郎似桐花.駢四儷六)

2017年1月23日早晨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將結局定在這裡,但又很難下決定...

支援許家老爺的大大們,就定格在此處......

支援少蘭的大大們,等終章吧...(雖然未必還有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