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鎮江回來, 我又馬不停蹄的往鎮江碼頭趕, 到江邊時,已經下弦月, 江上波光粼粼,偶爾晃過幾艘晚歸的漁船,我要去漢口,已經沒有船了。我在馬車上坐著,等待天亮,許是太疲憊, 我竟在馬車上睡著了。
清晨冷冽的陽光刺到我面前來,我眯著眼睛,竟瞧見小桃的臉, 她笑嘻嘻的, “崔姑娘, 你好呀,咱們又見面了。”
我猶在夢中,“小桃?”
小桃在馬車外跺腳,“崔姑娘快下來,咱們的船要開了, 你快些, 我在外頭等你。”
我也沒甚麼東西要整理, 唯獨身邊幾件衣裳,我將衣裳一抱,直接跳下了馬車, 小桃道:“咱們快走,船都拋錨了。”
我跟著小桃三兩步跑上一艘大船的甲板,我氣喘吁吁,小桃衝我笑,“崔姑娘,你說咱們是不是有緣分,這才幾日,在江上咱們又見面了。”
我嘆一口氣,對著茫茫長江,“託許家家主的福,是蓬蓬遲鈍了,要下長江,怎能避過許家的船。”
小桃輕輕笑,“家主在裡頭休息,崔姑娘要不要過去喝茶?”
我呶呶嘴,“不喝了,不喝了,小桃姑娘要是能給我弄點肉吃的話,就再好不過。”
這是許家的船,許語冰也在船上,我不知他是為糧草被劫一事去邊境,還是僅僅因為葉姑娘。我不好意思問,因為有好幾次我都瞧見這個男人站在甲板上,衣袍翻飛,我躲在大堂裡睃他,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在睃他。
旭日初昇,我自床上起來,朝視窗望出去,又瞧見那個淺藍錦袍的男人在眺望遠方,我不知道江上有甚麼好看的,除了水光就是水光,看久了,還令人頭暈。我垂下頭,再抬頭時,那男人就不見了。
我光著腳踏出去,“許語冰,許語冰,你在哪兒?誒,你跳江了?”我四處張望,又跑到欄杆邊上,往江裡望,江水漫漫,根本瞧不出個甚麼名堂來,我扯著嗓子往裡頭喊:“許語冰,你跳江了?我跟你說,你別跳,那個葉姑娘她快死了,陸青羽也得意不了幾天了,你看開點,等葉姑娘死了,他陸青羽就和你一樣,光棍一條,再過十八年,你們都是好漢!”
江水浩浩湯湯,渡輪的聲音震得我發昏,我捏著欄杆,感覺自己也快掉下去,江下汩汩的冒泡,我頭疼得很,那肯定是許語冰呼吸的泡泡。我從地上拾起一根麻繩,拿起就往船邊上衝,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救人再說。
我踩上欄杆,正要英勇往下頭跳,那頭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崔蓬蓬......”
風大水大的,我根本聽不清,勇士崔蓬蓬還是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後,一無所獲,我在江裡泡了很久,直到幾個水手把我撈起來。我渾身溼淋淋的,許語冰就在上頭看著我,用他那雙很年輕的眼睛。
我懂水性,我為了李絳,也曾經故意跳過河。
江與河是不一樣的,我過去以為沒有甚麼不同,等我跳過之後才知道,河水還有個邊際,有個歸宿,跳進了江裡,無邊無際,似乎只會是死路。
我從房間衝出來的時候就沒穿鞋,此刻我就穿一件貼身的茜紅的中衣,還溼的透亮,幾個水手撈我起來,我的衣服更歪了。我搖搖頭,自己往房間裡面走,許語冰看了我一眼,我正要道歉,說:“抱歉啊,給你們惹麻煩了。”
才要開口,我就吐了一口積水,腳還沒抬起來,那道淺藍色的影子就過來了,直到我雙腳離地,他抱起我,說一句:“有些女人甚麼都不會,天生只會一件事,就是惹麻煩。”
我呶呶嘴,想回他幾句,但他又說:“過去我見過一個會惹麻煩的,如今又見一個,真是見了鬼。”
我猜他說的是葉姑娘,可葉姑娘生的挺漂亮,比我漂亮,她要是張狂起來,應該比我可愛。
許語冰直接抱我回了房,許家有錢,艙房裡都是厚沉的波斯地毯,他放我下來,說:“以後不要穿著裡衣往外頭跑,至少還應該穿上鞋。”
“我還不是怕你想不開!”
我突然又覺理虧,便低下頭不說話了,外頭有人敲門,“崔姑娘,熱水來了。”
船上的人都極有眼力勁兒,見我落水,這頭洗澡水都送來了,我正要說謝謝,許語冰站在屋子裡,那幾個僕婦進來倒了水,又低著頭下去了。
我正奇怪人家都走開了,許家這位怎麼動都不動,他一把抱起我,我往後頭縮,“許......許老爺,您......您幹嘛?”
男人最為標緻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崔蓬蓬,我娶你吧。”
後頭回想起來,我那一刻大概就像是被人點了穴道,僵直了身子,說起話來牙齒還打顫,我瑟瑟縮縮的,“許......”
他回:“在下姓許,名語冰,字一季。”
我咬著牙齒,“許,許一季,我......我跟你講,我是嫁過人的,我還生......生過孩子,我......”
“那孩子呢?”許語冰睃我,“無妨,我許家家大業大,多一個孩子也無所謂,敗家子更無所謂,人生短短几十年,都由他敗,反正也敗不光。”
“你,你......”
對上許語冰異常年輕的眼睛,我又開始結巴了,“那個......我......”
我實在說不出甚麼來,許語冰笑,“有孩子也好,說明你能生,若是你不能生,我還得納妾。”
我扭頭就往浴桶裡頭鑽,這種老男人,我暫時還不是對手。許語冰一手拉住我,“你慢一點,水燙。”
沒錯,水燙,非常燙!我一腳踩下去,感覺要刮掉我一層皮,我又連忙將腳縮回來,許語冰將我推進浴桶,又往裡面添了一瓢冷水,“別出來,泡好了再出來,當心著涼。”
我裹著紅色的裡衣在浴桶裡頭躺著,似睡著了一般,不言不語,不呼不吸,我心裡閃過太多太多的念頭,我想起蘇幕,想起天香,也想起那個眉目出眾的青袍先生。可他們都到哪裡去了呢,蘇幕回了自己的國家,當了大將軍,我的先生背棄我,踏上了權臣之路。
可我呢,崔蓬蓬,你又要走向何方。
我覺得我不知道,我思索得精疲力盡,我泡在水裡,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徹響,“換衣服,吃飯。”
我扭頭,許語冰將我從浴桶裡撈了出來,我衝他笑笑,“你幹嘛要娶我,我又不愛你。”
男人丟給我乾的布巾,又伺候我換衣裳,我揚起嘴唇,“嘖嘖,本姑娘這是天大的福分,有勞許家的家主親自給本姑娘穿衣。”
他嗤道:“只此一次,以後換你為我穿衣。”
我懶得理他,我又沒說一定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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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蓬說了,再過十八年,作者又是一條新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