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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44 章

我在廊下站著, 一手摸著廊柱, 這長廊修的曲折,與我崔府長廊的佈局完全不同, 我崔府那條通往後花園的長廊既直且簡單,要不然也不會從那頭走過就能瞧見一個小姐的閨房。

我摸著廊柱慢慢往前頭走,有道溫和的聲氣傳來,“李絳生了病,本王想請崔姑娘去看看,不知崔姑娘願意嗎?”

我循著聲音, 行了個禮,“參見恭王爺。”

那人步伐如我一般緩慢,聲音既冷且清, “那丫頭入了項宮, 原本好好的, 到了今夏,突然就說不行了。本王找人去項宮裡看過了,不是下毒,或許是她思家吧。崔姑娘過去與那丫頭有些交情,本王想請崔姑娘進項宮一趟, 姑娘能否答應。”

我眼睛瞧不見, 只得身邊還帶著一個丫頭, 恭王身邊的落玉姑娘帶著我們進了西海皇城,城裡飄來吆喝聲,和有別與龍門的香氣, 我立時想起蘇幕說過要與我一輩子。

進了西海之後,落玉找了一家城裡最好的客棧,她交代我與那名小婢,“咱們來自京城寧王府,奉命為西海皇城的各位娘娘獻上禮品,項帝的皇后姓梁,是出自項的貴族梁氏。貴妃姓龐,她的姨母是前朝寵妃龐氏,大龐氏與先帝鄺元醇育有一子,後來還差點扶持幼子上位,自己臨朝聽政。當然了,這位小龐氏亦是不可小覷。還有一位段妃,出自大理段氏,她......”

側著臉,“段家的姑娘?”

落玉笑,“蓬蓬認識段家的人?”

我點頭,“認得,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在段家人的手裡吃過虧。”

落玉問我:“段家正統都安分了,段家還有誰在京城打鬧?”

“那人叫段其瑞,他和李綸一起害了我一回,我聽李絳說他不是段家嫡系,別的也不知道了。”

我知道的並不多,我爹不同我說這些,我也不似李絳,寧王府曾經一度輝煌,養著全天下最好最優秀的探子,若是問我人家的家譜,我是兩眼一抹黑的。

“嗯”,落玉發笑,“段家嫡系當年都死的七七八八,最優秀的後輩段其昌也被斬首了。這個叫段其瑞的,興許只是旁支的旁支,要不然當年早就被株連了。”

我嘆氣,“我栽在這人手裡兩次,第一次他給我下了藥,第二次他讓我的馬受了驚,差點沒把我給摔死。”

落玉道:“那你告訴你爹了嗎?”

“我本來沒告訴我爹,後來......”

我停住了,段其瑞,我本來是沒告訴我爹的,後來葉少蘭拿了段其瑞在京城作奸犯科的罪證給我,我還怕我爹發現是葉少蘭的手筆,特意謄抄了一遍。

我走了神,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那封長信作為罪證我給了我爹之後,我爹就出事了。我腦子一時空蕩蕩的,會不會就是那封信害了我爹。

我問落玉,“落玉姑娘,段家和我崔家有仇麼?”

我想不通,那個段其瑞為什麼大費周章的折騰我,我與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怎麼會非要找我的麻煩呢。聽說鍾落玉過去是掌著皇家別院的,就是宮裡的娘娘她都是認識的,要是段家人和我崔家有什麼齟齬,她或許是知道的。

落玉道:“你爹曾經帶兵平息南疆叛亂,那裡就是段氏的地盤,或許有過什麼衝突,也是可能的。”

我垂下眼眸,是啊,我爹出戰過南疆啊,段氏就是那裡的土霸王、地頭蛇,我怎麼會忘記了這一樁,只單純以為段其瑞是吃撐了想找我麻煩呢。

我捏著手指,似乎有一點點明白事情的端倪了。

“段妃過去是太子妃,是當時還是太子的鄺佑安親自從殷帶回項的,但太子登基時遭受了大龐氏和小皇子的洗禮,後來佑安兇險登基,那時太子妃段氏的孩子也正好夭折了。後來段氏只封了妃,皇后則由項的貴族女梁氏繼承。”

落玉說得很隱晦,我隱約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就是段家的姑娘與太子先有一段情,太子當時厚愛她,讓她做了太子妃。只是繼承大統之後,礙於她殷人的身份,只讓她做了個妃子,還以折損了她一個兒子作為貶斥她的代價。

這就是皇家,皇家無情,項國皇位不能由一個殷人所生的孩子繼承。所以孩子的母親不能做皇后,那個孩子活不過三個月,也得死。

跟著落玉她們久了,就能聽到越來越多的秘辛,有時候她們一笑而過,我心裡則要百轉千回。在我崔蓬蓬的世界裡,世間事情不是白就是黑,哪有那樣多的不得已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落玉帶著整整一馬車的絲綢,她說這是揚州‘天.衣坊’產的,我抬起臉,“揚州‘天.衣坊’?那不是我們大殷最好也最貴的織坊嗎?”

‘吃吃’,落玉低聲發笑,“你要是喜歡,我去給你弄了來,想要穿什麼顏色就什麼顏色,想要什麼花紋就什麼花紋,想穿什麼節氣就什麼節氣。”

“可是我聽說,天.衣坊的一尺布千金難求啊,就是宮裡的娘娘也是要等的,那個......”

我很是疑惑,李絳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市面上也沒有天.衣坊的成衣賣,若是有,一定是假的。

落玉道:“咱們別的本事沒有,託仙兒的福,幾件衣裳還是撈得到的。”

我說:“那是陸相的產業?”

‘嗤嗤’,落玉又笑了,“你們這些小姑娘,揚州‘天.衣坊’,你說誰的產業?”

我垂著頭,“揚州,那是......?”

落玉拍手,“還不知道?宋璧的產業啊,咱們宋國舅,揚州人吶。”

宋國舅,落玉直接叫他宋璧,可這朝中,誰敢直接這樣稱呼宋國舅的大名?宋國舅的親妹正是我們大殷朝裡唯一的一位貴妃,也是乾元帝后宮裡唯一的一位高位分的妃子,大殷又沒有皇后,所以宋貴妃的親兄就成了國舅爺。

落玉這次帶了整整一馬車的綢緞,全部出自天.衣坊,我原本以為是唬人的,現在一聽,那都是真的咯。

我的手在桌上的綢緞上摸了幾下,問落玉,“這是什麼顏色的?”

那小婢回我:“這是秋香色的,上頭是海棠花紋。”

我摸到另一匹,“這個呢?”

她說:“墨綠的,絞紗斜紋。”

我撇撇嘴,“都是老太太穿的色,就沒個年輕點的?”

落玉哼我,“這又不是給你穿的,項帝的妃嬪們身份貴重,顏色穿得輕佻也不莊重。”

我拉落玉的手,“落玉姑娘,那勞煩你,我想要幾匹青綠色的衣衫,你替我尋天.衣坊的緞子來?”

她倒是笑,“不是不行,府中也有,仙兒過去也這麼穿,只是她是為了陸青羽,你呢?我看你那情郎慣常穿白,並不是穿綠啊。”

葉少蘭穿白色?

在我記憶裡,他就是穿青袍的,他做我的教書先生之時,整日著一身淺淡青衫,與世無爭的模樣。或許人是會變的,他的模樣變了,我的記憶還沒變。

落玉道:“你吧,成日縮在屋裡,那位葉大人每隔上個兩三日都要來一次,他做了龍門太守,你知道嗎?”

我搖頭,“我不知道。”

落玉嘆氣,“你眼睛看不見,他倒是看得見,你常常都不知道,你在屋裡坐著,他就在外頭站著,你在廊下乘涼,他就在廊外吹風。我看他相貌也好,對你算有情有義,你怎麼就當看不見呢?”

我回嘴,“我本來就看不見吶!”

“犟嘴。”

落玉說,“我也懶得戳穿你,他來了,你應該是知道的。你是瞎,又不是傻,人家盯著你看,你還能不知道?”

我哼一聲,“他才是做戲給瞎子看,白搭臺子。”

落玉道:“你果然是知道的。不過我提醒你,人家以後就不會來了。”

“為什麼?”

“聖上替這位龍門太守指婚了,物件是......”

“是誰?”

我嗓子其實有些發乾,落玉哼一句:“與你何干吶?”

我摸著桌子角落,慢慢往床邊走,那小婢來扶我,落玉道:“別扶她,她反正愛逞強,我們都出去,她就安逸了。”

我回過頭,“他害了我爹,我為什麼還要原諒他?”

我喉嚨有些乾澀沙啞,我其實知道葉少蘭做了龍門太守,自從他送了李絳出嫁以後,就留在了龍門,沒有回京。

我在壽王府裡住了大半年,時常都能感應他的呼吸,我過去以為是我思念他,產生了幻覺。後來,我的耳朵靈敏起來,我能聽出每個人的腳步聲,當然,也包括他的。

他走路很輕,呼吸也很輕,我在廊下站著,常常就能感覺其實他就站在長廊那頭,離我不遠,也不近。

我其實不想懲罰他,但我也不想原諒他。

他要成婚了?

我知道落玉說的是真的,壽王府的人就是這點好,他們都不騙人。

真的,假的,他們都直接說了,即使難以接受,他們還是會說出來。

我不喜歡葉少蘭的也是這點,他從不對我說實話,包括我爹的死因,包括他沒告訴我,他進入我崔府的真正原因。

即使他是探子又如何呢,我爹已經死了,我能接受任何解釋。可他一句解釋也無,一句都無。

我不知這樣的隱瞞還有何意義,既然他非要這樣,都隨他吧。

上回我們講牡丹亭,楊半仙說了個笑話,說他是我的鬼丈夫。他似幽靈一般,時刻盯著我,卻不同我說話,可不就似個鬼魂。落玉說:“你看不見他不要緊,他死了也不要緊,若是他成了別人的影子,你大抵是不自在的。”

我知道落玉說得對,他若成了別人的鬼丈夫,我或許真的寧願做一輩子瞎子,也好眼盲心盲,就都解脫了。

落玉起身要出去,她推開門的時候,說:“葉大人相貌好,聖上想把宋家的姑娘說給他,宋璧的嫡親堂妹,宋韻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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