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與蘇幕上樓的時候,我站在窗邊看燈火,葉清臣則坐在一旁喝茶,秀兒低頭進來,“小姐,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府吧。”
我見她手裡還提著一道包好的菜餚,“這是甚麼,獅子頭?”
秀兒笑了,“回小姐,是獅子頭,獅子樓裡的獅子頭。小姐嘗過了嗎?”
桌上滿滿的菜,我與葉清臣哪裡又吃過甚麼東西,我們無非品嚐了彼此罷了。我低頭,“我不餓,我們走吧。”
我跟葉清臣告別,“先生,學生先回去了。”
葉清臣擱下手中的茶盞,起身拂了拂衣襬,“一道走吧。”
外頭的街上方才人山人海,此刻人流褪去不少,但街上小販密佈,各色走馬燈、糖糕、首飾叫賣之聲不絕於耳,我走在前頭,秀兒和蘇幕跟在我後頭,葉清臣走在我身邊。一輛馬車經過,我往旁邊一躲,一隻手就摟了我的肩,“當心。”
我低著頭,“多謝先生。”
蘇幕去前頭開道,秀兒也跟上來,“小姐當心。”
秀兒隔在了我和葉清臣之間,我側目去看他,他面色尋常,我才稍稍好受了些。我問秀兒:“天香去哪兒了?”
“天香姐姐喝了酒,說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一下。”秀兒攙著我,我打趣她,“你喝酒了嗎,是不是也喝醉了?”
前頭圍了好些人,說是猜燈謎送燈籠,秀兒眼光往燈上瞟,那是一盞八角風燈,八面美人,各有風姿。謎面為“舉杯邀明月”,許多人給出答案,但店家一一搖頭,似乎這一題已經難倒許多人。
秀兒扯扯我衣角,我已經上前,“敢問店家,是否猜中燈謎就送燈?”
我一介女子,許多士子打扮的後生瞧見我,“姑娘好大的口氣,敢問姑娘知道謎底是什麼?”
店家敲一遍響鑼,“答對者取燈,大家都可做個見證。”
我躋身上前,店家補充,“機會唯有一次,姑娘且珍惜。”
一次?人家店裡都三次,我抿著嘴,早知只有一次機會,我便不逞能了。秀兒拉我,“小姐,咱們回去吧。”
已經有人站出來,“這位姑娘不會,還是不要為難她了。”
周圍已起譏笑之聲,我腦子有點發麻,“舉杯邀明月”,二字燈謎,到底是什麼呢?
葉清臣抓了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下兩個字,我脫口而出,“恆春。”
店家敲鑼,“恭喜姑娘,謎底正是‘恆春’二字,這燈便送給姑娘了。”
我上前幾步,將燈接過,又遞給秀兒,周遭一片鬨然,“為何是‘恆春’?此二字又何解?”
我轉頭要走,一位青年拉住我,“姑娘不妨給個解釋,也好解開我等心頭疑惑。”我擰著眉,“店家一樣知道何解,閣下為何要問我?”
那青年不依不饒,“姑娘莫不是胡謅的吧?”
我被他拉扯,當下甩開手臂,“是胡謅又如何,與你何干?”
那人‘嗤嗤’笑,“姑娘承認胡謅便可,省得我等敗於一個無知婦人之手,教人說開去,顯得我等無能。”
我眼神凝重起來,“你說誰是無知婦人?”
那人翹起嘴角,“我見姑娘未嫁裝扮,說婦人是有些不妥,不過姑娘年紀不輕,遲早都是要嫁的,害羞甚麼?”
他嘴上越發無稽,我捏住他手腕,“放肆!”
蘇幕在人群外頭,並不曾見到我與人起爭執,葉清臣正要過來,已經有人給了那青年一巴掌,“她的袖子也是給你拉扯的?滾!”
來人穿窄袍,頭上戴通犀金玉環,腰間有魚袋,這分明是殿前司的打扮,原先幾個圍在一處的幾個青年一鬨而散,秀兒驚魂未定,那人朝我走過來,“蓬蓬,你也在這裡?”
孟滄海就是孟大人家的那個小兒子,我瞧見他,只道:“幾時去了殿前司,喲,這身衣裳不錯嘛。”
他傻不愣登看著我,“蓬蓬,你是說真的嗎?”
我撇撇嘴,“說不錯就是不錯,甚麼真的假的。”
我知道,他是被我和李絳騙怕了,我們玩在一處的時候,他沒少受我們折騰,此刻我誇他一句,他都不敢相信。
孟滄海看見秀兒手上提的燈,連連讚歎,“蓬蓬你好厲害,這個你都會,真聰明!”
我嘆一口氣,“這個嘛......”
葉清臣在旁邊看著我們,我將他拉過來,“這位是我的先生,謎底是他猜的,他才是真的厲害。”
孟滄海學我作揖,“先生好!”
我攮他一下,“你做甚?”
他說:“蓬蓬的先生就是我的先生,我也拜見一下啊。”
我簡直怕了孟滄海,一股子呆勁兒,我揮揮手,“不同你說了,我要回去了,改日再尋你玩兒。”
他看著我,“改日是什麼時候,我這幾日都得閒,過幾日......”
我已經轉頭走了,“改日,改日啊......”
秀兒提著八角燈,我嘆口氣,卻聽葉清臣道:“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明月扣‘恆’,而唐人稱呼酒為春,故解為‘恆春’。”
我知他在問詢我與孟滄海的關係,我扭開頭,一言不發。
那頭蘇幕終於回頭,“為何不跟上,險些丟了你。”
秀兒將燈遞給他,“不會的,秀兒會一路跟著小姐,不會讓小姐走丟的。”
我自燈會上回來就一言不發,秀兒伺候我梳洗之後,她靜靜站在一旁,“小姐是不是不高興了?”我困在床上,開啟李絳送我的匣子,果然蛛絲密密,結成一張天羅地網,罩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也不知為何心中不爽,我在床上翻了個身,秀兒的呼吸很輕,我都覺得這清淺的呼吸聲礙了我的耳朵,我揮手攆她,“出去吧,吹燈,我要睡了。”
秀兒輕手輕腳退出去了,我坐在床上,心中絞痛,或許是因為那青年呵斥我‘無知婦人’,而‘婦人’二字,深深傷了我。
這個夜晚之前,我是決計稱不上婦人的,即使我崔蓬蓬今天已經年滿十八,但我確確實實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清清白白,可見日月。
可只過了那麼一瞬,我卻真的成了婦人,清白亦與我無關。我捧著臉頰,滾燙的眼淚落下,又不敢哭出聲氣,最後只剩暗暗哽咽在深夜裡羞羞答答,欲語還休。
半夢半醒之際,有人捉我的腳踝,我翻個身,手胡亂一揮,那人的手便滑進了我的裙子,我心中一緊,那人的嘴唇貼著我的大腿往上移,我驚駭極了,想要大叫,那人貼著我的胸脯慢慢移上來,“蓬蓬......”
我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先......先生?”
他吻我的脖頸,“叫相公,嗯?”
我咬著嘴唇,身上顫抖,“先、先生怎麼來了?”
他散開我的頭髮,一手插.進我發端,話語炙熱,“我想你了,蓬蓬,我想你了!”
我不知他如何走進我閨房,明明想要問,卻成了,“想我作甚?”
他吻我的側臉,那裡原先流過淚,有略微溼意,他舔一舔,“哭了?”
我抿著嘴唇,他一手扯下我裙子,美麗靈巧的手掌在我腿間摩挲,我側過身,他貼著我的背,我身體與他緊緊交合。他手環住我的肩膀,“蓬蓬,我愛你。”
我的眼淚又落下來,滴到他手背之上,他將我轉過來,用舌頭抹去我眼淚,“哭甚麼,嗯?”
他胸口滾燙,我想推開他,他一把將我壓在身下,“蓬蓬,女子都是要長大的,你長大了”。他說我長大了,我還沒開口辯駁,他已經緊緊摟住我的背,帶我入苦海沉浮。
床上是陌生的氣味,我長髮散在枕間,他吻我的發,“蓬蓬,等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