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
天香跟在我後頭,我從書房出來,臉色就不好看,她以為是蜈蚣一計失敗,我心中有氣,便在一旁出主意:“小姐,這蜈蚣不管用,咱們下次換個更厲害的,蠍子,蠍子怎麼樣?”
哼,一隻尋常蜈蚣就將我嚇得半死,更別提那兇險許多的蠍子,天香哪裡來的膽子去捉這些蜈蚣蠍子,我側目看她,“誰替你捉的這蜈蚣?”
她張嘴,然後指著自己,“是奴婢自己捉的,小姐為什麼這麼問?”
我爹曾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天香於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我卻覺得她與我不一般,即便是聖人的言論,有些時候也是不適用的。
天香伴我多年,她什麼膽氣,我是知道的,她雖精怪,卻沒有膽子敢捏住蜈蚣往杯子裡放,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她。
我嚇唬她,“你若不說實話,我便讓你去外頭掃院子,再也不要回來了。”
天香嘟著嘴,她指著園子外頭,我看那邊一眼,知道她說的是蘇幕。蘇幕是我相府的侍衛,我爹年輕時帶兵出征南疆,鎮壓苗民叛亂,回京途中,在金陵城外遇到蘇幕,那時他還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他見到我爹的戰馬,吹了個口哨,戰馬揚蹄,險些把我爹從馬背上摔下來。我爹瞧見這個孩子,衣衫襤褸,雖瘦弱但目光堅定,問他的身份,他說他是乞兒,我爹便帶了他回相府,說這個孩子將來會有力量撐起一片天。
蘇幕能撐起何處的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蜈蚣沒有嚇到葉清臣,倒把我嚇的半死,還連累我差點從書架上摔下來。
我嘆口氣,“叫蘇幕去演武堂等我。”
演武堂原先是我爹練兵用的一處空地,自我爹從南疆回來,他便患上一種腿疼的怪病,每到梅雨時節,他就腿疼難忍。後來朝廷想屯兵西北,今上讓我爹去殷項交境駐守三年,陸相不允,陸相的原話是“殷項已交好十年有餘,崔將軍盛名在外,恐亂了百姓的心神,更添兩國煩惱。”
陸青羽這個人就是這樣綿裡藏針,他說話好聽的很,即便是要壞了你的事,偏偏也教人無處反駁。我爹從南疆回來,自三品鎮遠將軍升至從二品驃騎大將軍,如果再徵項境,回來便可像費大將軍一般,官居一品。
可陸相打亂了將軍崔氏的立功封侯路,他在朝上說‘崔將軍盛名在外’,言下之意是我爹殺氣太重,群官百姓無人不知,一旦駐紮邊境,很有可能會挑起禍端,或者愈加催發項人的殺伐意念。
我爹留在了京城,他的腿疾卻更嚴重了,一入陰雨天,他便疼得汗如雨下,簡直寸步難行。陸相帶了一名女子過來,說那是他的妻子,精通醫理,那女子用剪刀直接剪了我爹的褲子,她雙手去摸我爹的膝蓋骨,說:“崔將軍在苗境風邪入侵,那邊溼氣重,兼之如今四時不正,氣候不明,所以崔將軍才會疼痛難忍。”
那女子對治療腿疾很有一手,聽說今上的小皇叔,恭王爺的腿疾就是她一手調理的,她整日裡帶著一包針,我爹說,那是前朝御醫院院判的絕技,鬼門十三針。
陸青羽壞了我爹的前程,他又治好了我爹的腿疾,兩廂一較,我覺得還是我爹的病更重要一些。誰知沒過多久,陸青羽就舉薦我爹做了副相,這是個文官才能坐的位置,咱們這位陸相終究不一般,今上竟同意了這個近乎荒謬的提議。
當日戰功赫赫的崔綱崔將軍成了今日的崔相國,掐指一算,亦是五年有餘了。
舊年冬天,聽說陸青羽的妻子病了,咱們那位陸相連著恭王爺都一起消失不見,說是為那位姓葉的女子尋醫問藥去了。可那位葉姑娘本身就是名醫,當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能醫者不自醫。
陸青羽走了快有一年,陸相不在了,朝中大小事物還有我爹,我爹的決策往往與陸青羽的決事風格如出一轍,大家都說,我爹就是陸青羽那妖精一手提拔上來的代言人。我不認同這種看法,陸青羽那種千年狐狸,誰能和他一個道行呢。
今年春天,殿試之後的瓊林宴,陸相本該在場,可這位大名鼎鼎的宰相大人根本不在,使得得中金榜的學子們無一人能面見陸相的真容。連葉清臣那個新科狀元,都沒有緣分能見到我大殷朝廷最有權勢的那一位權臣。
話說回來,陸青羽當年也是狀元郎,同樣是年少折桂的狀元郎,葉清臣這點倒是和陸青羽不謀而合。只是人家已登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葉清臣是什麼,一個賦閒的七品小吏而已。
我爹上繳了兵權之後,演武堂一度荒廢,後來由於我愛舞槍弄棒,我爹又著人重新修葺了一番,尋了幾個侍衛教我些拳腳功夫,用他的話說,與其讓我出去招人厭,不如留在家中作威作福好。
我抄起一根圓棍,瞧地上的影子,往身後一捅,那人輕鬆閃過,我拿棍子往他腿上掃,他繞到我背後抄起我手中的棍子就往我背上打,我低頭一避,棍子就離了我的手。
他提著棍子衝我笑,我撇嘴,“罷了,今日不是你的對手。”
“你幾時是我的對手?”
夕陽晚照,蘇幕背陽的半面臉在陰影裡格外挺拔,我突生一個奇怪的念頭,“蘇幕,你可曾見過項人?”
他側過臉,金黃的斜陽灑落他的面龐之上,“為什麼這麼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或許是他的鼻樑太過挺拔,與尋常殷人有些不同罷。我揮揮手,“沒甚麼,今日教我什麼功夫?”
蘇幕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把短刀,“今日教你使刀”,我拿起刀就往他身上砍,他捏住我的手腕,“短刀莫要一味用蠻力,兵器太短,要用巧勁,這樣......”
他捏住我手腕,在他身下橫拉一道,“這樣一擊即中最好,若是不中,再由後方攻入,務必使對方沒有還擊之力。”
這些招式招招致命,蘇幕今日奇怪得很,往日裡他也不曾教導我這些殺人功夫,我用刀柄攻他項頸,他一手劈落我手中的刀,說:“莫要心軟,再如這般錯過機會,是要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