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鐘的聲音在長街的盡頭響起,渾厚幽長,讚美神祇的吟唱伴隨著編鐘聲傳的很遠。
江心島岸口卻仍舊是商販們的聲音和朝拜船客的交談聲。
殷阜和帝音手拉手,迫不及待走在前頭,帝音左看看右看看,對一切都很好奇,她看上什麼,殷阜就買什麼。
商販注意到殷阜衣服的顏色,擺手不收錢,都被殷阜強行塞了過去。
夜玄嫣亦步亦趨跟在薄野長星身後。
同為很少下界的天神神明,薄野長星卻不像帝音那麼好奇,他看什麼都意興闌珊,唯有看到商販攤位上的珠寶時才會掀一掀眼皮,拿到手掂量,又露出嫌棄的表情。
“全是雜質,老闆,你的珠寶太混濁了,就這也敢收一兩銀子?”
老闆是個五十出頭的男人,見氣質不俗的一男一女朝他的攤位走來,臉上堆疊起笑容,熱情介紹著他的商品,聽了介紹後,男子嫌棄的話傳入他二中,老闆黑了臉,陰陽怪氣反擊:
“公子莫不是買不起我的珠寶故意詆譭?又或者是捨不得花錢給娘子買?”
薄野長星把手中碧綠的珠子對著燈火細看了一下,他似乎不理解,對老闆道:“你的珠寶確實很混濁,真正的碧珠應當澄澈透亮,”他指給老闆看,“你瞧,這裡,很多汙點。”
老闆攤位前原本還有幾個人,聽了薄野長星的話,都不買了,站在一旁看熱鬧。
他氣急,怒道:“好你個白臉小兒,不買我的珠寶便算了,還擋我生意,去去去!走開,到別地兒看去!”
薄野長星想反駁,夜玄嫣卻不願多看,拉著薄野長星走了。
他憤憤不平道:“你拉我做什麼,那老闆把雜石當珠寶賣,這不是騙人嗎?”
夜玄嫣把他拉到遠處奇怪道:“在神界的時候你阿姐沒告訴過你麼?凡人自有因果,你作為神君來到凡塵,還是不要摻和凡人的事情比較好。”
薄野長星一聽“阿姐”兩個字,反骨一下子上來了,他揮開夜玄嫣的手,大步走回老闆攤位前,聲音很大的說:“老闆,把普通石頭當珠玉賣,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老闆氣的跳腳:“你胡說什麼!”
旁邊還沒走開的人注意到動靜,竊竊私語。
“我說這個攤位的寶石這麼多呢,原來是假的啊!”
“就是!還好沒有買。”
“這白衣公子是哪家的兒郎,人長的俊俏便罷了,心底還這般善良,想嫁!”
“嫁什麼嫁,你沒看見他帶著一個姑娘啊,怕是已經成親了!”
“那算了,我們還是去市督堂舉報這個老闆吧,免得有人上當。”
老闆聽到這些話,天都塌了。
真是點兒背,怎麼就遇到這個白臉小兒了呢。
圍觀的人走了,老闆整個人氣的渾身發抖,指著薄野長星罵:“我一個平頭老百姓,是哪裡得罪了你,要你如此毀我生意……”
其實像老闆這樣真假混著賣的人有很多,只是大多數人都看不出來,也不會像薄野長星這樣當著面拆穿,再者,能上江心島的人非富即貴,即便買回去發現是假的,也不會太計較,頂多罵一句晦氣。
可經歷少的薄野長星不會考慮這些問題,他純粹的認為做人應該誠信,加上對珠寶痴迷的喜愛,見不得人摻假,看到老闆痛哭,他無動於衷,甚至覺得老闆有些不講理。
薄野長星還想說什麼,夜玄嫣及時出現,捂著他的嘴強行將人拉遠了。
“你幹什麼,”薄野長星拉開她捂住嘴的手,仍舊不理解,“為什麼不讓我說。”
夜玄嫣帶過很多小輩兒,薄野長星還是第一個讓他覺得頭疼的刺頭兒,只相信眼前看到的是非對錯。
但她懶得跟薄野長星解釋什麼,畢竟他不是她的後輩,她沒有義務告訴他凡塵裡商人們心照不宣的規則。
“同他計較什麼,”雖然不想解釋,但夜玄嫣還是勸慰道:“你堂堂一個神君,還想和一個凡人不死不休不成?”
薄野長星眉宇間的固執散開,隔著人群,他回頭看了一眼老闆攤位的方向。
老闆已經收斂起憤怒,繼續招攬顧客,但來往的人看到方才的一幕,都越過他攤位離開了,同時交頭接耳的,眼神嫌惡的略過他。
老闆頭髮花白,熱情的光芒從眼底散去,整個人哭喪著臉。
薄野長星眼底劃過一絲不忍,但想到老闆的行為和態度,仁慈又收了起來。
他無力道:“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麼?”夜玄嫣問。
薄野長星不願意多說:“沒什麼,我們走吧。”
殷阜和帝音的身影在人群中已經看不見了。
二人重新往前走,經歷過這一個小插曲,薄野長星更加興致缺缺,一路上都無精打采。
越往裡走,兩旁的攤位越少,朝拜的人越多,編鐘的吟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江心島朝拜之地比長街大很多,中心有棵十人合抱的榕樹,樹上掛滿了祈福的福籤和長明燈,榕樹前有一個三米高的殷遙止神像,神像下面擺滿了祭祀的瓜果牛羊肉,圍著神像虔誠的跪了十幾層百姓。
百姓們在禱告,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殷遙止護佑著商帥國的國運,千年來很少發生乾旱與洪澇。
夜玄嫣看見有絲絲縷縷純白的光點從百姓身上溢位,沒入神像之中。
那是信仰之力。
夜玄嫣也有,在靈界九黎族的人也會為她塑像,逢年過節更是少不了參拜。
信仰之力很神奇,無法化作法力的一部分,卻能抵擋山崩海嘯。
有一次靈界發生千年難遇的洪澇災害,許多族人的房舍都被淹沒了,還有很多沒有法力的普通族人爬上屋頂,四周都是洶湧的洪水。
她帶領著掌權的族人救災,卻也分身乏術。
那時她在想,如果洪水能夠退卻就好了。
然後她看見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在她的心念下,那些從族人身上飛入她識海中的信仰之力在一瞬間從她體內飛出,輕柔的退卻了洪水,追著她腳步攀登的水花平靜的匯入江河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