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這日,塗白蘋一大早就讓煙兒給自己化妝,塗白蘋按著自己的記憶口授,煙兒一邊畫著一邊改著,估摸過了個把時辰,一位喉結分明的公子哥出現在鏡子裡。
乍一看,只覺得滿臉病氣,再細看,卻又眉眼精緻。
“煙兒這水平真是大師級的了。”塗白蘋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也就這手藝拿得出手,平日裡小姐不願妝扮,手都生了,下次再化肯定不需這麼長時間。”
昨天晚上塗白蘋就同煙兒和崔四二人說了計劃,還讓崔四今日去城裡租個小院,作為石陌的落腳地,兩人先是大為震驚,後來聽到塗白蘋把所有計劃都說完,也覺得可行。
“煙兒,崔四給的藥粉呢嗎?”
“在我這呢,阿四說這藥效只有一天,小姐絕不能在外面過夜,否則第二日不服藥,這嗓音就恢復成女聲了。”
“好啦,知道了,快拿來吧。”
煙兒將藥粉包拿出來灑在茶壺裡,遞給塗白蘋,塗白蘋一飲而盡。
“煙兒,本公子馬上就要參加殿試了,還不快說些吉祥話來聽。”塗白蘋學著在紅翠樓裡看到的公子哥,捏著煙兒的下巴道。
煙兒沒好氣地斜了一眼塗白蘋,“公子以後可是朝廷命官,還是學點好吧。”
“本公子自然會做一個好官,你快聽聽本公子這聲音,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爺們的很。”
塗白蘋滿意地理了理衣裳,心想,這男子衣服穿著就是舒坦,一舉一動自在極了。
崔四在門口稟報道:“小姐,馬車備好了。”
塗白蘋大聲道:“叫公子!”
“好嘞,公子,殿試快來不及了,快隨小的出發吧。”
塗白蘋這才從屋內出來,發現今天崔四粘了絡腮鬍子,換了一身裝扮,又想起幾年前和崔四一起偷偷溜進二皇子府的事,在心裡感嘆道,這也是個戲精。
早朝結束後,方為殿試,殿試前每一位考生都需接受內侍的驗身,一怕替考,二怕攜帶武器、毒藥。
一共是二十八名考生,排成了兩列長隊,一個個都緊張不已,眼睛都不敢亂看,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進宮,只覺宮殿巍峨,氣氛森然。
塗白蘋來得晚,幾乎是踩著時間進的宮門,自然排在隊伍末端,前頭的人不敢反頭往後看,就這樣躲過了池林。
隨著時間的推移,考生一個個進殿,隊伍越排越短,直至輪到塗白蘋。
塗白蘋相信齊政肯定替自己打點好了一切,於是,不慌不忙地出示身份文書,任其驗證。
那內侍看得非常之仔細,全場就只剩下塗白蘋一人還在外頭了。
過了會,內侍闔上文書,命令道:“解開外裳,張開雙手。”
塗白蘋從那內侍眼裡看不出半絲溫情,心裡也開始打起鼓來,中間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塗白蘋的動作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
那內侍見此,冷嚇道:“還不快些!”
塗白蘋確定以及肯定齊政肯定沒和眼前這個兇了吧唧的內侍打招呼,這下塗白蘋騎驢難下了,除了在心底一聲聲哀嚎來個人救救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
塗白蘋展平手臂,眼看著那內侍就要伸手往自己身上摸,渾身緊繃,額頭上汗如豆大,連呼吸也失了規律。
突然,一個聲音破空而來。
“慢著!咱家親自來!”
所有內侍齊齊回頭,看向來人,畢恭畢敬道:“見過大總管。”
“殿試馬上開始了,有一位考生位置還空著,攝政王殿下讓咱家來看看。”
“回大總管,就只剩下這一位考生還未驗明正身了。”
塗白蘋於神虛中聽見一聲“大總管”,然後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內侍走到了自己身邊,心裡還在猜測這是不是自己的救兵,人家的手已經在塗白蘋身上有了一圈,看似什麼都摸遍了,實則避開了所有特殊部位。
“好了,身份正確,石公子快隨咱家進殿吧,殿試馬上開始了。”
塗白蘋就這樣雲裡霧裡驗明瞭身份,跟在那位被稱為“大總管”的內侍後進了大殿。
坐到考桌前,塗白蘋神智才慢慢恢復正常思考,想起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見那到那位“大總管”,先帝還在時,他去自己府上宣過旨。
當時自己猜測他的身份是前大總管福全收的義子,眼下竟變成了大總管,外頭那些人都對他服服帖帖,可見這人有些手段。
塗白蘋不留痕跡環顧殿內一週,只見考生們的位置皆由齊肩的屏風隔開,一旦落座就只能看到自己正前方考生的後腦勺。
大殿的正上方御階上擺了五把雕花紅漆椅,正中間是攝政王齊政,左右兩邊分別是丞相季楓、御史大夫徐中正、吏部尚書範柄正以及戶部尚書杜康。
塗白蘋發現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眼,對上齊政炯炯目光。
塗白蘋咬了咬牙,這人是生怕自己過關得太輕鬆是吧,他現在可是攝政王,但凡他眨個眼都有人要去猜測他的想法。
考卷發到塗白蘋這,塗白蘋心思才收了回來,落到卷子上。
從齊政這邊看去,只看到一個有些孱弱的考生對自己擠眉瞪眼的,心裡打了個激靈,還以為那考生對自己有什麼不潔的念頭,只好加深了目光中的威嚴,讓那考生感受到自己的眼裡的戾氣,還好那考生沒見過什麼世面,看幾眼就老實下來,眼睛不亂瞟了。
“請眾考生開筆,考試時間為兩炷香。”
開考令一響,所有考生都刷刷動筆,不過又立馬擱下了手中的筆,因為有小屏風隔著,塗白蘋看不到大家的表情,可一陣陣擱筆聲足以表明題目之難。
塗白蘋剛看到題目的時候就理解為什麼戶部尚書杜康會出現在上首位了。因為這題目正是要解決他戶部之難——假如你是戶部一名官員,若得一千兩銀子,如何一月內使銀十倍增?
這題乍一看是考商道,實則考得是考生對於天齊制度的瞭解。
戶部的官員從最底層的辦事員到最上面的侍郎、尚書,不吃不喝十載,可以靠俸祿得到一千金銀子,且戶部官員最忌諱手中握有大量金錢,而題中明晃晃寫著“一千兩銀”,說明這是公錢而非私錢。
這題再解下去,就是如何讓讓公錢生錢,能想到這的已是極少數。且說的是公錢要生錢,那必定不是國家財政的下撥款,而是官營經濟如何騰飛。
塗白蘋回想自己與崔澤同相處時的交談以及對其經營之道的觀察,有了答題思路。
天齊的官營經濟往往萬事穩為先,完全不符合商業的定律,本來經商就是為了利潤,可官營經濟寧可擯棄利潤也要求穩,久而久之,國庫如何充盈。
塗白蘋決定以此作為切入點,想好思路,下筆如有神,只見石陌飛快提筆完成。
“時間到,眾考生停筆。”
一聲令止,內侍走到每位考生的桌前將試卷收走。此時,殿內嘆息聲此起彼伏,約摸都是覺得自己答得不佳。
收完試卷,便是幾位考官當著所有考生的面進行批閱。
首先是由戶部尚書杜康進行內容審閱,接著是丞相季楓進行文辭審閱,吏部尚書範柄正和御使大夫徐中正進行監督,最後再傳至攝政王齊政面上,由其做最後定奪。
杜康看到那一張張交上來的試卷,只覺得寫得牛頭不對馬嘴,氣得鬍子都歪了。所有試卷都折在杜康那了,根本沒流到季相那。
杜康越看越不想看了,手一攤,毫不客氣道:“寫得什麼玩意兒?十個有八個偏題,還有兩個碰對了,內容又寫得風馬牛不相及。”
底下的考生們一個個仰著頭往上看,本來還在分析考官們的每一個微表情,杜康這話一出,下面的考生們一個個低下了頭,羞愧不已。
齊政見此,下令道:“所有考生移步殿外放風一炷香。”
考生們陸陸續續出去,齊政才安撫杜康道:“杜大人才看了一半未到,不要如此氣餒,耐著性子看完,也許後頭有什麼天縱奇才呢。”
“杜大人,答得不好也不能怪考生,咱們這題出的的確有些刁鑽,若是有文筆過得去了,哪怕是文不對題,杜大人不妨挑出來讓本相來掌掌眼。”季楓道。
攝政王與丞相一起說好話,杜康這才又拿起了考卷。
此時,殿外整整齊齊站著二十八名考生,雖說攝政王發話讓放風,也沒有人敢亂走動。
塗白蘋站在一個小角落裡,正假寐呢,旁邊一人突然捱了挨塗白蘋肩膀,嚇得塗白蘋後退幾步。
“兄臺,莫怕,只是想問你剛才那題到底是想考什麼?”那考生小聲道。
周圍一圈考生都豎起了耳朵。
“你為何問我?”塗白蘋定定神道。
“我見兄臺此刻神情自若,想必剛剛答得很好,所以才斗膽問上一問。”那人回。
塗白蘋往那考生方向微微傾了傾身子,那考生趕緊附耳過來,只聽見塗白蘋嘴巴一張一合,“秘密!”
那考生自知自己被耍了,踩了塗白蘋一眼,把自己從塗白蘋身邊挪遠。
塗白蘋趁人不注意,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臉上的病容減去不少,添了幾分陽光。
塗白蘋沒有發現距離她七八個人處有一個人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