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崔隆章偶爾問起關於烏木堂老舵主的一些陳年舊事，閔喬作了些簡要的陳述以外，這頓飯對譚大槐來說，可以稱得上史上最素的飯局。簡直可以在包間裡掛上“雲澹風輕”或者“寧靜致遠”的匾額了。

崔隆章見時間差不多了，就瞟了譚大槐一眼，對閔喬道：“閔老弟，今天就到這裡吧。”

閔喬微笑地點點頭，放下快子，站了起來，開啟門，先走出站在門口。

崔隆章緩步走出，壓低禮帽，左右掃視了一下。

烏木善和閔喬的隨從站來起來。

閔喬瞪了他們一眼，烏木善趕緊伸手示意眾人坐下。

崔隆章又把禮帽往下壓了壓，拉起風衣的領子，朝門口走去。

閔喬一個墊步，走在崔隆章側前方，不露痕跡地替他開著路。

崔隆章的腳步突然一窒，低聲對閔喬說：“擋住前面的軍人。”

閔喬一愣，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少尉軍銜、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整理著衣服，有點搖晃地迎面走來。

他是王扶林，顯然是喝多了，剛剛上過廁所。

閔喬急回頭，朝烏木善招了下手。

崔隆章的腳步沉穩地走著，微微側了下臉。

王扶林走過來，眼見擦肩而過，突然止步，盯著崔隆章倒退了幾步，一個立正，敬了個軍禮。

王扶林有些猶疑地喊道：“崔……”接著驚恐地倒退一步，朝後仰倒下去。

閔喬上前一把抱住王竹林。

崔隆章快步走過。

烏木善和烏木良還有陳二虎上前“長官，長官”地叫著，接手把王扶林連推帶攘地弄向深處。

他們並不理手中的王扶林此時已經嚇得翻著白眼，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

倒是譚大槐站在原地愣愣地來回看著走向門口的崔隆章，又看著那群纏著王扶林的人。十分的不明覺厲。

出得門來，崔隆章迅疾左轉，快速地走了幾步，蜇入旁邊的小巷。閔喬跟入，回頭左右眺望了一下，對崔隆章道：“長官。”

“當我們沒見過，”他盯著閔喬說，“陪那個譚公子從左邊的巷子繞過去，我在巷口等他。記住，這個人很重要。”

閔喬點點頭走出。

崔隆章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

…………

此時，王扶林被烏木善和烏木良架入一個包間。

之所以認定是這個包間，因為烏木善從門縫裡看到了牆上掛著的軍服。他們架著的王扶林依舊翻著白眼，一臉的恐慌神情。

見兩個陌生人闖進包間，正在碰杯的胡大洪和司徒戈輝“蹭”地站起來幾乎同時喝道：“什麼人？”

烏木善和烏木良錯了個身，將架著的王扶林展現給他們。

司徒戈輝驚異地看向正瞧著自己的胡大洪，扭頭對烏木善喝道：“把他放椅子上，出去！”

烏木良瞪了司徒戈輝一眼，有點不情願地將王扶林懟在椅子上，然後又朝司徒戈輝瞪了一眼。烏木善拍了他一下，指著門口。

烏木良悻悻地扭頭要走。

胡大洪很客氣地叫道：“二位請留步。”

他說完轉身從衣架上的上尉軍服的衣袋裡掏出兩塊銀元，隔著桌子拋過來。

“有勞二位了，謝謝。”

兩人伸手接過銀元，烏木良拿到眼前看著。

烏木善收了銀元，碰了下烏木良，微微一躬身道：“謝謝長官。”然後拉起烏木良朝外走去。

“麻煩替我把門關上。”

烏木善回頭一笑，倒著退出，關上門。

見門已關上，兩人走到王扶林跟前，打量著。

司徒戈輝伸手試了試他的脖子，朝胡大洪點點頭。

胡大洪伸出手掌，在王扶林眼前晃了晃。

王扶林翻出的白眼珠一動不動。

胡大洪轉身把桌上的一杯水拿起來，大力地潑到王扶林臉上。

王扶林眼睛一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瞪大眼睛，彷佛不認識似的看著胡大洪和司徒戈輝，嘴裡連連地說著：“不，不，這不可能……”

司徒戈輝一巴掌打在王扶林臉上，叫道：“你這是見著鬼了，什麼不，不可能的？”

司徒戈輝這巴掌打得挺狠，但王扶林好像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愣愣地看著他們，眼睛空洞洞的，嘴角兀自翕動著。

胡大洪問道：“這傢伙怎麼了？”

司徒戈輝率先坐回座位，點燃一顆煙，吸了一口道：“不知道。從上次任務回來就神經兮兮，整天疑神疑鬼的。”

胡大洪走到窗戶邊上，推開窗戶，朝外望著：“受刺激了？”

司徒戈輝道：“他沒那麼矯情。雖說是四期的，但執行過很多工。還因為素質過硬，協助你們一期的執行過聯合任務的。”

胡大洪輕輕出嘆了口氣，“時代會變，人也是會變的。”他轉身走回座位，伸手從桌上的煙盒裡摸出一根菸，拿在手上。

司徒戈輝拿起打火機打燃。

胡大洪湊上前點燃叼著的煙，但沒有吸，拿在手裡看著煙霧在菸頭上鳥鳥，一臉的沉思。

司徒戈輝一拳砸在桌上，碗碟震顫中就聽他大喝一聲：“王扶林！”

王扶林一個激靈，機械地跳起，立正站好：“到！”

司徒戈輝衝胡大洪笑了笑，“你看，沒事，就是喝多了。”又對王扶林說，“坐下吧。”

王扶林敬禮道：“對不起長官，喝多了。”然後坐下，拿起茶壺給胡大洪和司徒戈輝續上，又給自己倒上，拿起來咕冬地喝了一大口。

“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吧。”胡大洪說著起身，王扶林彷佛恢復了神志，連忙起身替他取下衣架上的制服，兩手抻開。

胡大洪回頭衝王扶林點點頭，然後雙臂伸到袖子裡，一抖，開始繫著釦子。

司徒戈輝媚笑的看著胡大洪道：“回頭不安排點什麼？”

胡大洪把腰帶上的槍套挪到舒服的位置，拿過帽子戴在頭上說：“這是非常時期，這兩天更是非常中的非常。少在外面瞎逛。”

司徒戈輝一個立正道：“是，謹遵長官教誨。”

胡大洪掏出一把鑰匙，拋給王扶林，讓他去把自己停在兩個巷子開外的吉普車開過來。

王扶林領命而去。

胡大洪正視著司徒戈輝道：“我再說一遍，看好你的人。這些日子先生很煩惱，不斷有人消失。有上面裁撤的，有主動要求隱退的，還有開小差的。人心不穩，隊伍不好帶啊。”

司徒戈輝瞪大雙眼：“開小差？我隊裡絕對沒有。”

胡大洪意味深長地說：“要是真的開小差了，也算是得了個善終……”

司徒戈輝盯著胡大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