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靈顯然碳酸飲料喝多了．正在用手瞬時間劃圈揉肚子．像是一個消化不良的小孩正在試圖讓腸胃更通氣，偵探？這年頭什麼人都可以當偵探了是吧．印象中偵探應該是大風衣，獵鹿帽，叼菸斗．或者美國西部的平克頓，白手套，講究的襯衣，精緻的造型．再不濟也應該是日式那種少年感偵探的極簡風格．顯然這些唐靈都不具備．
＂說實話我挺困惑的．能不能先問問，你幹這個營生，是有什麼特殊目的？＂我腦海中和上演了各種苦情戲碼，什麼生父失蹤的堅強少女苦尋真兇．生母早逝的悲情孩子不得已早入社會成為汙點證人．＂這一天跑下來怕是很累，這一週來了三撥人，你只選擇了周晚的案子，是因為這個案子．．．呃，推不掉？還是其他的原因呢？＂我忍不住問道．
唐靈很認真的看著我說：＂其他兩個案子，一個目的不純一個太無聊了．我對任何抓小三的戲碼都沒興趣，另一個則是特別簡單的騙保．但周晚的這個案子不一般，首先他很有趣，其次也是真正意義上的案件，是每個公民義不容辭的義務，難道身為記者的你，年紀輕輕就喪失了對正義的追求嗎？飲冰十年難涼熱血的媒體真相精神呢？＂我簡直被她的正經要嚇到．好傢伙？這太不可思議了，不由得讚歎道：＂我對你另眼相看啊，沒想到你是如此的大義凜然！＂
＂當然，沒有這樣的信念，怎麼能進行的下去？況且周晚人不錯．當月的工資和這次一半的獎金他也能如實如期的打到我的卡上！＂她還有模有樣的拍了拍胸脯．我澎湃的熱情瞬間偃旗息鼓，好在只是一個旁觀者，算是一種記錄吧，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體驗生活嘛．掙錢嘛，不寒磣．
＂我們從誰開始？＂我問唐靈．＂不重要，單獨隔離問誰都可以，左邊第一間是曹華，我們就從第一間開始吧．＂唐靈推門而入，完全沒有敲門顯然嚇了曹華一跳．他正在桌邊給泡麵里加水，唐靈的動靜差點讓熱水澆一褲子，隨後他熟練的將叉子掰開，用叉子的第一個孔插在泡麵縫隙的邊緣．做完這一切後，雙手在褲縫旁摩擦，不知如何安放，有點畏懼的樣子看著我，自已坐著站著好像都不合適．愣了半晌才說出請坐二字．
曹華很瘦，甚至臉上還有青春痘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虛弱．戴著一副看起來就很廉價的眼鏡．環顧四周．房間佈置非常簡單，一看就是臨時安置的宿舍，僅有一張單人床，一個簡單的床邊桌和一把凳子，進門的位置有一個廁所，甚至沒有一個垃圾桶，只有兩個垃圾袋，一個系在床頭，一個系在桌邊．還有一些他的個人用品散落在地上．根本就沒有能坐的地方．而且整個屋子散發著奇怪的味道．所以，我和唐靈就只能請站了．
＂大哥哥，你好，我是唐靈，是實習警員助理，我有點緊張，這是我第一次工作．我能來問您幾個問題嗎？＂唐靈故意放慢了語速．啊，不對，我心想，她原來也能夾啊，好傢伙，這是為了案件需要而夾啊，再想想平時說話以及昨晚和周晚說話的樣子．嘖嘖，女人果然是善變的．
＂噢噢，好的好的，您問就是了．＂曹華明顯消退了一些緊張，但還是用眼光不停的打量著我，這下成了我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只好給他打了個手勢，讓他專心聽唐靈的問題．＂大哥哥，我們聊點輕鬆的吧，你就講講回來路上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什麼都可以．＂
＂呃，那個，我覺得頭等艙的飛機餐挺好吃的，這算麼？還有就是這是我第一次坐頭等艙，居然還可以換鞋，空姐還會主動蹲下來發放毯子，因為我才來單位不久，這算是第二次出差，領導是說給點機會表現表現，可沒想到，把自已表現的要進去了．．．＂曹華越說聲音越小，沒了底氣，甚至有些恍惚．
＂大哥哥，我不覺得你是壞人，所以我相信你會沒事的．＂唐靈露出了一個極其陽光的笑臉．＂那你既然對搭乘飛機印象這麼深刻，就多說說吧，沒事的，你說什麼我都聽．＂
曹華忽然有點靦腆：＂其實，其實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我是小地方人，畢業後好不容易才考進這個單位，標準的小鎮做題家了，我真的挺喜歡這份工作，感覺能和古人對話，每次接待和講解的時候，我都會背很久的內容，生怕講錯，但如果這次回來沒有這變故，可能，可能我就要提辭職了，因為這個工作來錢不夠快，而我確實要用錢．＂
曹華有些猶豫：＂我有個深愛的女朋友，不怕你笑話，上大學時我兼職打工，她風裡雨裡送吃送喝，但她是我學姐，早我一年畢業，如今在大廠工作了，如果我不趕緊掙錢，我覺得我就配不上她了，而且她家裡要求也很多，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冷哼，大廠？你親愛的女朋友怕是要捲成廢電池，人啊，總是無知和希望成正比，越無知的時候越充滿希望，反而越是認知清晰的時候，希望越小．
＂所以這次體驗真的很難得，見到了大城市，雖然只有短暫的幾天．又坐了飛機，雖然飛機不是特別新，雖然不是真正的旅遊，但真的已經讓我感到很是幸福了，出差也是一種逃避，只是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曹華在說了幾句後，又陷入了那種情緒裡．
唐靈忽然光速變臉，同時語調恢復正常：＂好的，我沒有什麼問題了，謝謝你的配合＂．趁著曹華髮愣，立刻拽著我走出了房間．我有點詫異唐靈的速度．說到：＂就這樣了？這就完了？不用他再填個表？拿錄音筆讓他做一些保證承諾是什麼的？＂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完全沒必要，他就是個死宅男，而且我一點都不想和他在一個房間裡多待一分鐘，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唐靈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徐晟帶飯的身影．＂你沒看懂嗎？我覺得他表現的很明顯了啊＂她轉身問我．＂什麼？看懂？不應該是聽懂？沒看懂什麼啊，他不就是說了一下自已的工作感受？＂我一頭霧水．
＂我的李大記者，虧你也好意思說自已善於觀察，我來揭曉謎底吧，曹華比你想得更猥瑣，他或許有個女朋友，或許也真如傳言一樣要他高額的彩禮，但事實上，我認為那更多的是說辭，或者說，這正是他的偽裝，你沒有發現嗎，整個房間沒有任何標識他女友的資訊，按理說他那麼愛她，情種深重，不應該有些痕跡？手機屏保？鑰匙扣？照片？戒指？你繼續想，為什麼他要營造一個這樣的形象呢？因為他的生活愛好會大量花錢．或許這都是我的猜測，但你注意到他床褥子下有壓著的東西了嗎？＂
我思索著：＂好像是一些什麼紙？＂＂答對了，那是什麼紙呢？答案是賭球連單，我不會看錯漏出一角的印花線．讓他錢不夠用的根本不是心愛的女生，而是他已經從彩票購買變成了賭球．這個人最終會無可救藥．＂唐靈給出了結論．
＂所以他是嫌犯嗎？他進行了盜竊案？或者是幫兇？＂我猜測道．
＂當然不是，他只是一個會偽裝的貪心鬼罷了，而且喜歡追求刺激，我估計與他的小城成長有一定關係，因為他是留守兒童．或者父母關係僵硬．他的性格就成為了兩張皮，一面是博物館的講解員，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但骨子裡怯懦且自卑，只追求生理和心理的低階刺激．＂
＂留守兒童？我明白了，因為進門的時候他正在泡麵，而且手法嘛，一看就是經常吃，這說明他一直沒什麼營養，監視居住一般要通知家屬，家屬可以送生活用品過來，郊縣過來也來得及．而曹華的屋子裡完全沒有這些痕跡．自然就是女朋友或者家人關心很少的緣故了．＂我瞬間明白了唐靈的思路．＂不對啊，你說生理和心理刺激？＂
＂當然，不然那股味道和衛生紙，你以為他是擦什麼用掉的？他那恩愛的左手嗎？還是那莫須有的女朋友？＂唐靈捏著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