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霜的記憶裡,一切覆滅的那晚,自已沒有挺身而出,杜霽也沒有召喚出有奇效的“霜凝斧”。一整夜,最勇猛的大人為了保護家族戰死,最年幼的弟弟為了保護姐姐而死,而杜霜卻在該死的雜物堆裡窩囊地躲了一整夜,直到凌晨時分,消防員終於撲滅大火,將她從廢墟中抱了出來,抱著離開了杜家。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幻想自已像現在這樣,至少與杜霽一起,站在杜家的大門前,一起逃離那個可怕的夜晚。
“我們終於可以一起走出去了。”杜霜對杜霽說。她用火烤熟了背後的傷口,雖然還是持續性地感受到疼痛,但至少止住了血。盧穎玥脫下了自已的西裝外套,讓杜霜披著,擋住暴露在外的傷口。
杜霜牽著杜霽的手,杜霽卻在輕聲抽泣。16歲的杜霜半蹲下來,捏了捏12歲的杜霽的臉:“果然,還是很難受吧……”
杜霜抱住弟弟,讓他靠在自已的肩膀上哭泣。
“爸爸、媽媽、小叔叔……”杜霽抽泣著,“所有人,都沒了……只剩我們兩個了,以後怎、怎麼辦啊……”
“都會好的,我們會遇到可以一起冒險的夥伴,也會有人再收留我們……”杜霜眼眶紅潤,看了看另外三人,“這次,我還有你,我們可以一起……”
盧穎玥、霍垓和蔣文赫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霜,你真的要帶弟弟出來嗎?”盧穎玥開口,“你知道,他……只是透過靈魂場才產生的……”
杜霜沉默了一會,然後仔細打量了一下弟弟,擦掉他眼角的淚水,然後站起來,牽著他的手: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幾人不再說什麼,向後退了半步,跟在杜霜身後。杜霜長出了一口氣,最後衝弟弟笑了一下,然後第一次邁步走出了這片藏在內心深處的廢墟。
眼前的景象毫不意外地驟然改變,杜霜手中握著的手,也不出意外地消失了。手裡和心裡都空落落地,她保持著拉手的姿勢。這時,又有一隻手握了上來,杜霜驚訝地回頭,正對上盧穎玥微笑的臉。杜霜也對盧穎玥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輪到我了……”霍垓看著周圍的景象,說著。
這次,眾人並沒有從一扇門後出現,而是直接出現在了一座大樓內部,一段臺階的下方。面前的走廊上擺著兩排小櫃子,櫃門上貼著歪歪扭扭的手寫的姓名牌。
“這裡是,我小時候待過的孤兒院……”霍垓繼續說道。
“什麼!”盧穎玥和杜霜異口同聲地驚呼,蔣文赫撓了撓後腦勺,看向一邊。
“霍垓你……是個孤兒?”盧穎玥問道。
“嗯。”霍垓輕描淡寫地回答,“而且我對這裡,可沒有太多美好的回憶。”
霍垓指了指其中一個小櫃子,櫃子貼著“霍垓”的名字,然而這個名字卻被一個粗暴的字跡劃掉,在旁邊寫著“禍害”、“活該”之類的字眼。櫃子本身也被砸得坑坑窪窪,明顯比其它櫃子更髒更舊。
“怎麼這樣,這太過分了!”盧穎玥摸著櫃子上的痕跡,氣憤地說。
“都是過去的事了,關鍵是現在。”霍垓異常鎮定地說,“據我推測,我們很快又會碰到一個熟人。”
“熟人?”杜霜問道。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舉著一把大刀匆匆進入校舍,杜霜一眼認出了那把刀,繼而認出了那個男子。看到站在樓梯間的幾人,趕忙上來驅趕。
“你們從哪裡跑進來的?這裡很危險,快離開!”
“你是……小叔叔?”杜霜驚訝地說。盧穎玥這才發現,雖然眼前這個男孩的臉上稚氣未消,但在眉宇之間,確實能看出一點剛才看到的那具屍體的影子。
“小叔叔?什麼小叔叔,你說什麼呢?”杜熾說道,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們知道食堂在哪吧?速速離開,去食堂躲著,不要妨礙獨家剷除異妖!”
杜霜看著小叔叔杜熾,好像還想說些什麼,被霍垓攔下:“明白,小兄弟,我們這就走。”
霍垓拉著杜霜,招呼著另外幾人從建築後門離開。
“所以,你小時候就遭遇過異妖……也就是怪魂?”杜霜問道。異妖是杜家對怪魂的稱呼,為了避免混淆,她現在也不那麼說了。
“是的,”霍垓邊走邊說,“你第一次告訴我們你的身世時我就想過,小時候遇到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你們杜家人。”
“那你為什麼從沒提起過?”
“你都說了,杜家上下,只剩下你最後一個。”霍垓回答杜霜,“而且,這段回憶,我也不是很想提及。”
霍垓話音剛落,停在了一扇破舊的木門前。盧穎玥發現,霍垓將幾人帶到了一座陳舊的建築面前,木質的牆壁多有折損,一些窗戶上的玻璃已經脫落,殘留的窗玻璃也像用久了的玻璃杯底一樣渾濁。這棟建築看起來已經荒廢了很久,盧穎玥不知道它是什麼建築,但絕對不是杜熾所說的食堂。
“這是什麼地方?”盧穎玥問道。
“大家都叫這裡舊校舍。”霍垓說道,“我推測怪魂會提取我們記憶中最痛苦的回憶,將其具象化出來,而我最痛苦的回憶,就在這裡。”
霍垓的語氣依然平靜,但在推開木門的時候還是能看出,他的雙手在不斷顫抖。
一推開門,一頭長著羊角的巨大怪物就向幾人衝了過來,霍垓拿出盾牌,用力頂住了衝擊,卻並沒有還擊。怪物被頂得向後退了半步,霍垓向前張開雙臂,握住怪物的羊角,像是在與怪物角力。慢慢地,怪物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怪物的體型也逐漸縮小,後蹄慢慢變成了人類的雙腳,扭曲的身體變成了人類的身軀,羊頭的樣貌也逐漸改變,最後,怪物變成了一個頭上長著兩隻羊角的小男孩。霍垓鬆開了雙手。
“對、對不起,對不起……”小男孩驚慌地說著,“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我……”
“這就是,你最痛苦的回憶?”盧穎玥問道。
“不,這是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小楊哥,”霍垓說道,指了指不遠處,“那才是最讓我痛苦的回憶。”
盧穎玥順著霍垓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小男孩,那男孩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明顯已經嚇壞了。一瞬間,盧穎玥就明白了,這個戴眼鏡的小男孩,正是霍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