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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番外02:歸途

嚴春生佝僂著腰背,站在院子裡的草坪上望著高腳屋高高的屋頂,和女孩子蛋糕裙一樣層層疊疊的屋簷,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上木質臺階,進入屋子。

四個年輕男女正在屋子裡忙活著,拆除傢俱包裝,把傢俱挪到合適的位置上。

看到嚴春生進來,他們趕緊問好:

“春生叔叔!”

嚴春生笑著朝他們點點頭,聲音有些嘶啞:

“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年輕人們齊聲回答。

嚴春生踩著腳下的柚木地板,腳步輕緩,但依舊攪擾了屋子裡的靜謐。

地板微微發亮,每一塊木板都緊密地拼接在一起,縫隙間透出歲月的痕跡。

他在一串不大不小的“吱嘎”聲裡走到書房前。

書房的門半開著,他推門而入,目光立刻被那張中式風格的書桌吸引。

書桌厚重而沉穩,深紅色的漆面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桌角雕刻著繁複的雲紋和龍紋,與整所房子輕盈、柔美的蘭納風格格格不入。

這張書桌像是個闖入者,嚴春生也一樣。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在書桌和房間的其他部分之間遊移。

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柚木的清香,而不是他熟悉的檀香。

嚴春生讓自己接受了這份違和,彷彿在說服自己,這張書桌的存在是合理的,甚至是必要的。

他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桌椅是配套的,他已經用了很久,可是不知為何,今天忽然就沒那麼舒服。

嚴春生嘗試調整椅子的位置,往前拉了一點,又往後推了一點,反覆幾次,終於找到一個勉強舒服的角度。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桌面上,在自己的左手邊,擺著一套茶具。

嚴春生拉開書桌抽屜,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小罐,罐子上貼了一圈白色暗紋紙張,上面寫有“百年茶抹茶”字樣,又附了些他看不懂的日文。

嚴春生開啟其中一隻罐子,撥弄裡面的抹茶,從粉末裡取出一隻紙包。

展開紙包,誘人的清香從大小一致、顏色翠綠的茶葉裡飄出來,不過輕輕一嗅,嚴春生就多了幾分精神。

他把紙包沿著紋路重新摺好,放回茶罐裡,用抹茶粉小心把紙包蓋住,又拿了一罐新的“百年茶”出來,擺在茶具旁。

做完這些,嚴春生拿起茶壺走出書房,鑽進廚房去給自己打水,回來煮茶。

水燒上,嚴春生靠在椅子靠背上,閉眼假寐。

他的頭髮也白了不少,三年的光陰,給他原本光潔的臉上留下幾塊老年斑,即便不做表情,眼尾的紋路也無法撫平。

不知過了多久,三聲叩門響,喚回了嚴春生的注意力。

那四個年輕人之中的一個站在虛掩的門外,眨著澄澈的眼睛,說:

“春生叔,傢俱什麼都擺好了,衛生也做完了,我們先撤啦!”

嚴春生朝他點點頭:

“去吧。”

年輕人輕輕把門帶上,開開心心地走了。

嚴春生望著關閉的房門,逐漸失神。

在氤氳的水汽之中,嚴春生聽到了一道聲音:

“看起來,你的日子過得並不好。你很擅長算計,怎麼會把一條毒蛇留在自己身邊?”

嚴春生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沒來得及消散的光圈,和站在窗邊的沈風。

光圈無聲破碎,嚴春生微微睜大略顯渾濁的眼睛,看著沈風,而沈風在看窗外的風景。

嚴春生囁嚅一陣,似乎在恐懼,但最後,他無奈地笑了……

“沈師長說笑了,哪有人能算無遺策?”

沈風從窗外收回視線,靜靜看著嚴春生,道:

“我本不想來找你。”

嚴春生閉了一下眼睛,說:

“我以為暗中搬家就能逃過一劫,到底是低估了人性,沒了掌控生死的力量,又有誰能真的忠誠於我……戴仁斌死了嗎?”

沈風知道他想說什麼,笑笑,道:

“江聽雪正在審問戴仁斌的手下,我懶得走這些程式,就直接過來找你了。”

聞言,嚴春生周身一震,驚愕地看著沈風,半晌,才恢復平靜。

他似乎是認命了,神情姿態變得很輕鬆。

他擺弄著桌上的茶罐,說:

“這罐抹茶,是嚴家村的一個孩子孝敬給我的,說是從來沒喝過這麼好的茶,就搶了幾罐給我送來。”

“我看到罐子上的標籤,第一反應就是好笑,這東西一看就知道又是炒作出來的垃圾!”

“可是,喝完一杯,我發現這種茶的味道,和當年在鬼蜮市司喝到的很像!可惜,缺失了能讓我疲憊感全消的靈氣……”

“我的手下查了兩個月,摸到俱樂部國王的地下賭場,傳回一張江聽雪的照片,我終於能夠確認,這種茶到底出自何處。”

一隻鳥落在窗外,在窗沿上啄了幾下,樣子乖巧。

沈風看著那隻鳥,說:

“你看到江聽雪,就該知道自己手下的行蹤暴露了,你清楚她的耳朵有多好用。”

嚴春生笑呵呵地接話:

“但是戴仁斌不知道。當初的血心會里,除了我,沒有誰會注意在你身邊短暫出現,又很快死於非命的小姑娘。”

沈風說:

“所以,你選擇佈局,讓戴仁斌注意到江聽雪和鬼蜮之間的關係,利用她替你除掉戴仁斌。”

嚴春生說:

“江聽雪也知道我在利用她,她該知道,我再糊塗也不會三番兩次讓手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嘀嘀咕咕,引起她的懷疑。至於害她,那更愚蠢,那樣只會激怒你……謀劃那麼多,結果在你面前都是白費,所以說,沒誰能算無遺策。”

衣兜裡的手機震動兩下,沈風取出手機,看到江聽雪那邊傳來新訊息:

“從趙東平的記憶裡找到了戴仁斌的住所,他不在這邊,但是有很多人沒來得及撤退,異能大豐收!”

緊接著發過來的,就是幾張現場照片。

“她找到戴仁斌那邊去了?”嚴春生問。

“放心,戴仁斌跑不掉。”沈風如實回答。

嚴春生快意地笑了。

茶壺裡的水開了一會兒了,他把桌子上的抹茶收起來,又從抽屜裡摸索一陣,取出小紙包裝的靈茶,一股腦倒在茶壺裡。

“沈師長,跟我說說吧,你是怎麼做到什麼都不顧忌,想復仇就復仇,想拼命就拼命的?”

“顧忌什麼?”沈風反問。

他這麼一問,把嚴春生問得呆愣住了。

嚴春生組織著自己的語言,回答:

“你的抱負,你的才華,你未來的希望……得知李行謙釀造車禍,害死你的父母時,我認為你和我當年落入了同樣的境地,甚至更糟。因為在你當時的認知裡,你只是個普通人。”

“可是,你之後的每次選擇,都讓我無法理解。”

“翠竹園的房子的確老了一些,但地角不錯,賣掉換個手術費是足夠的,你卻選擇放棄手術。”

“異能覺醒階段,你應該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產生了現代醫學無法解釋的變化,或許可以憑此改變早死的命運,你卻選擇用血液殺死肇事者全家,面臨被指控謀殺的風險。”

“為什麼?你真的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你的父母一生正直,你卻揹負殺人犯的惡名,真的無愧於他們嗎?”

嚴春生的話,把沈風拉回到過去。

有那麼一瞬間,沈風從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裡,看到了當初鬼車遊戲中車窗上倒映的那雙眸子——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質。

沈風下意識轉頭,身邊並沒有會為了一份責任,把自己的命捨出去的蘇梅阿姨。

“你的阿姨是個俠女。”沈風說。

“誰?”嚴春生面露困惑。

沈風看向嚴春生,這位嚴會長的眼尾下拉,帶著一股子垂垂暮氣。

沈風對他說:

“蘇梅帶著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去看病,當著孩子父母的面,承諾會好好照顧他。誰能想到,就因為這一句承諾,她竟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你說,她在最後一刻,心裡在想些什麼?那個年代,像她這樣聰明又肯拼的人,如果能活下來,一定會活得很好吧。可是……”

沈風說了“可是”,嚴春生微微睜大眼睛,期待他說下去。

“依照蘇梅的品性,把你扔在那個恐怖的遊戲裡,自己逃生的話,她後來真的能得到快樂嗎?”

“嚴會長,你最恨的到底是害了你父母的那些人,還是你自己?”

沈風的話如同從九霄雲端降下的雷罰,直直地劈在嚴春生的天靈蓋上,讓他渾身顫慄!

嚴春生抓著椅子扶手,指尖因為過於用力而發白顫抖,他的呼吸停滯,冷汗從額角滲出。

恍惚良久,嚴春生倏地發出一聲長嘆:

“原來答案早就有了!我怯懦又貪婪,放不下名利地位又無法正視卑鄙的自己,所以活得這麼痛苦……”

“最後一個問題,沈師長,蘇梅阿姨到底怎樣了?”

沈風動動手指,蘇梅的命運碎片從當鋪裡飛出,帶著淡淡的金光。

畫卷在沈風面前展開,畫中,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追著遙控小汽車在公園裡奔跑,她的媽媽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

沈風凝視畫卷,聽到小姑娘清脆的笑聲,彷彿能感受到微風拂過臉頰的溫柔。

“我送她去了不錯的人家,現在過得很好。”他如實對嚴春生說。

嚴春生面容鬆弛下來,臉上帶起釋然的笑意,撫掌大笑:

“好,好好!”

笑罷,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

“沈師長,來做一筆交易吧。”

聽到這句話,沈風來了點興致:

“什麼交易?”

嚴春生靠在椅子背上,緩緩說出自己的條件:

“戴仁斌手裡還藏著一條蛇母,他藉此製造了很多新的異能者。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再把我的異能典當給你。”

他望向沈風,說:

“我有些資產,乾淨的,麻煩沈師長轉交給我大嫂和侄子。我大哥恨我,因為爹媽偏愛我,對他多有苛責。離開嚴家村前,我偷偷找過他,想要用我從村民手裡賺來的錢補償他,被拒絕了。”

“大哥說我是個讀書人,卻玩起不入流的手段,裝神弄鬼騙人錢財,他就算餓死也不能接受我的接濟!後來……”

後來嚴春生的大哥因為意外去世了,家裡沒了經濟來源,大嫂只能帶著年幼的侄子外出討生活。

嚴春生成了名義上的死者,加入血心會,不敢再與他們聯絡。

“好,我答應你。還有什麼條件?”沈風問。

嚴春生緩緩搖頭:

“這就夠了。我罪孽深重,已經活不了太久,那些害死我父母的人也會跟著我一起下地獄,這樣就很好了!”

沈風從當鋪取出紙筆擬寫契約,嚴春生彎腰在書桌底下襬弄一陣,抱出一本精裝佛經來。

沈風把寫好的契約連同毛筆推到嚴春生面前,後者簡單看完,就簽了自己的名字。

嚴春生開啟那本佛經,裡面不是佛經,原本的書頁被掏了個洞,藏了一隻黑皮筆記本。

嚴春生把筆記本交給沈風,同時身上一軟,險些摔在桌子上。

契約生效,當鋪裡的力量湧出,帶走了嚴春生的異能。

嚴春生喝下一杯茶,狀態恢復不少。

沈風拿起嚴春生的筆記本,開啟隨意翻了翻,發現在本子裡還夾了一張銀行卡,卡上貼著口取紙,上面有取款密碼。

看來,嚴春生早就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沈風收好契約,對他揮揮手:

“再見,嚴先生。”

嚴春生愣了一下,笑著朝沈風揮揮手:

“再見,沈師長。”

沈師推開房門,走出去,又輕輕把門帶上。

嚴春生望著關閉的門,靜坐少頃,為自己續上一杯茶。

“真是好茶,要是能吃上一塊蜜三刀,就更好了……”

三日後的下午,凌清抱著可以堆成山的檔案走進學委會會議室。

孫曉華跟在她身後,抱著另一座山。

早已等在會議室裡的陸耀揚和趙尋見此,立即迎上來,幫忙把檔案抱走,放在長桌上。

“這是要加班的節奏啊!凌清姐,這回是什麼案子?”陸耀揚問。

“是嚴春生和戴仁斌的案子。”凌清回答。

陸耀揚的下巴險些掉在桌子上,趙尋和艾欣也大為驚訝。

“人抓回來了?”艾欣問。

孫曉華把檔案分給三位部長,每一摞掄起來都可以當武器。

“嚴春生自殺,戴仁斌在鬼蜮的地盤搞事,被抓。”凌清說。

短短一句話,震得部長們半晌說不出話來。

陸耀揚抓抓自己的耳朵,又撓撓頭,之後又抓回自己的耳朵,像極了一隻不知所措的猩猩。

趙尋“嘖”了一聲:

“陸耀揚,你注意點形象行不行?”

陸耀揚說:

“做夢都沒想到,我們的宿敵會是這樣的下場。”

“是啊,嚴春生帶走了一波自己人,也差點帶走了我。”

無力的抗議從門外傳來,林琦推門而入,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屁股坐到孫曉華身邊的空位裡。

趙尋凝視著林琦,忽然笑了:

“這就是這兩天吃飯都找不到你的原因?”

林琦重重點頭,一個頭順勢磕在桌子上,不動了。

會議室裡陷入詭異的沉默。

艾欣跑過去,把手指伸到林琦鼻尖,探了一會兒,道:

“沒事,只是睡著了。”

大家齊齊舒了一口氣,開始分配接下來的任務……

鬼蜮暢言堂,徐天堯撕開一顆薄荷糖,空氣裡飄蕩起清新的味道。

“沒想到這款薄荷糖如此長壽,一顆就能把天靈蓋掀翻,廠家還能活?還是說,這條生產線上的薄荷糖被研究所包圓了?”沈風笑著調侃。

徐天堯晃晃手裡的筆記本,說:

“我也沒想到,你交給我的筆記本是個超級壓縮包,裡面資訊的含量太大,這才是能把我天靈蓋掀翻的東西!”

“慢慢查,不著急。”

沈風的話剛說完,獵隼送來一份工作彙報。

他開啟彙報,看到一半,獵隼又送來一份。

“看起來你的工作也不少。”徐天堯說。

提到這一點,沈風有些無奈:

“明吉師長去挖掘人才,這些工作就只能丟給我了。少說還得忙個三五年,才能清閒一點。”

“那我這邊好多了,這一波忙完,就能清閒很多了……還好,知道前路是光明的,忙起來也不覺得累了。”徐天堯說。

“嗯,心裡有希望,就不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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