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夏日相比南方的酷暑倒是要好許多。這一日,江淨薇與赫連靖琪在大園子的蓮池畔的亭子納涼賞荷品著酸梅湯,大門口的聽差過來稟報:“少夫人,有人求見。”
江淨薇一怔:有人要見她?她在北地素來無一個熟人。如今赫連靖風與赫連靖元兄弟兩人面和心不和,整個北地婦孺皆知,軍中很多人都處於觀望狀態,所以這段時間極少有人前來赫連府邸與她套近乎。
聽差察言觀色,見她神情,便道:“那人說是他從江南來的。說是少夫人以前在學堂的同學。”
江淨薇一聽,心中納悶地想:以前一起上學的那麼多同學。究竟是誰來北地。若
是初香前來看她的話,必定會先打封電報過來知會一聲的。
江淨薇怎麼想也想不出是誰,但無論是誰,都不能失了禮數,便吩咐道:“快請
人去廳裡稍坐片刻,我這就過去。”她臨走,轉頭還不忘捏了捏小姑子粉嫩的臉,
盈盈一笑,“我不陪你了。你自己找樂子吧!”
進了廳,見了來人的面,江淨薇頓時愣住,竟是蕭揚。自去年離開江南,已有大半年沒見了。現在北地的赫連府邸相見,一時間竟有種恍然隔世之感。如果當初成功出逃,如今怕已是在國外了。
但人生啊,哪裡來那麼多如果呢。
這日下午,碰巧赫連靖風軍中無事,早早地回府。途徑大街,遠遠地瞧見了洋行的招牌,比想著好些日子沒送淨薇禮物了,便命司機停車。他親自去了洋行挑了些入眼的。
聽差們站在廊下,遠遠地見他過來,剛張嘴欲喚聲:“大少。”卻見他擺了個安靜的手勢,忙將話吞了進去。
赫連靖風倒也未留意聽差的異樣,來到門邊,正要跨進門去,便聽見江淨薇的聲音如微風般嬌嬌柔柔地傳來:“你竟然不告訴初香。你是知道她性子的。若是被她知道,鐵定饒不了你。”
從他的角度可見江淨薇好看的側臉,此時笑靨如花,動人至極。赫連靖風心中不禁一痴。他第一次見她如此放鬆自然地笑容,方知她真心笑起來的時候,眉目恍若帶了光一般,叫人移不開眼。
他還以為是江淨薇在和妹子靖琪聊天,也不為意,興沖沖地抬步邁了進去。他一進廳裡,這才發現沙發上坐著一位穿了灰色中山裝的男子,丰神俊朗。且瞧著還有幾分面善,彷彿哪裡見過似的。赫連靖風腳步不由地一頓。
蕭揚抬頭便看到了赫連靖風,兩人四目相對,相互打量,在空中擦出了近乎敵意的火花。
江淨薇見蕭揚目光定格在她身後,便也隨之轉了頭。她見赫連靖風面色深沉,忙起身為兩人介紹道:“大少,這是蕭揚。他是我以前在學堂的同學。”
簡簡單單地介紹話語,殊不知聽在赫連靖風耳裡,竟有說不出的怪異。赫連靖風這時才淡淡頷首:“你好,蕭先生。”
蕭揚也從容不迫的稱呼了一聲:“赫連大少。”
赫連靖風打了招呼後,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不失禮數的場面話,便道:“你陪蕭先生多聊一會兒!我還有事情要處理。”說罷,便去了書房。
赫連靖風的手探入口袋,取出了首飾盒,不聲不響地捏在手裡。那絲絨盒子竟如刺蝟般地蟄起人來,赫連靖風只覺心頭煩悶,如在火上炙烤一般,恨不得當場砸掉,方能解恨。
赫連靖風向來是不把女人當回事的。自成年以來,對於女人這方面的事情也是駕輕路熟的。但江淨薇卻與以往他碰到的女子有些不同,雖然日日在身邊,卻似朦朦朧朧的隔了一層似的。無論他怎麼努力,也總有一種叫他怎麼接近也接近不了的感覺。
她從不愛他送的那些珠寶首飾之類的。他這半年來也送了她不少,卻也沒見她帶過幾回。平素是乾乾淨淨,也不愛搽脂摸粉。就連閨房之樂方面,也是生澀的可以,全是他主動的。若是換了別人,定是會使出百般妖嬈手段,想盡辦法將他綁住了。她卻像是無所謂似的。
起初,赫連靖風以為她在使“欲擒故縱”的手段,便好幾次試著在外面的房子休息不回來。江淨薇也從不過問。第二天見面,照例是笑吟吟地問候:“大少,廚房新做了點心,要不要讓人端上來?”那表情,恍若前一晚他不曾徹夜未歸。
這樣子的數次之後,赫連靖風也就死了試探之心。
赫連靖風對這樁政治婚姻也沒什麼期待,最初不過是想著,為了結盟之事,把人娶了進來,她做她的赫連夫人幫他持家給他開枝散葉,他予以適當尊重外,他依舊是原先風流倜儻的赫連靖風。
但自打那日野餐刺殺一事後,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會在辦公的時候不受控地想起她。想起她的時候,他心頭那處便如一千隻小貓的爪子在撓一般,坐立不安,難耐地緊,只想著早早地處理好公務回家陪著她。
赫連靖風一直本以為江淨薇天生也就這麼清清靜靜冷冷淡淡的一個人。但剛看到她嬌笑可人的模樣,方知道她也是有千般表情,萬般媚態的,只是從未展露在他面前而已。
聽差照例送了盞茶過來,擱下後,見赫連靖風沒有旁的吩咐,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赫連靖風怔忪地出了半天神,眸光不經意地掃到茶盞,許久之前的一個畫面瞬間躍入了腦中。他頓時想起來了,婚前在江南的茶館,他是見過蕭揚這個人的。
赫連靖風向來自信過人的,從不將無關緊要之人放在心上。那日瞧見蕭揚殷勤地出去買吃食,不亦樂乎地跑上跑下,又含情默默地看著淨薇,他當時全瞧在眼中,只當是看戲,心中還覺著玩味好笑。可時隔大半年,現在想來,那場面竟叫他不由地怒火中燒。
還有,當日他在醫院秘密療傷的時候,李家鍾曾來報的江淨薇與她丫頭兩人準備離開江府與人私奔一事。當時赫連靖風聽到時不過是笑笑而已。有人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帶他赫連靖風看中的人私奔。真是活膩歪了!不過當時在江司令的地盤,再說了事情已被李家鍾無聲無息地解決了,江淨薇也死了那條心,他便也不想多生事端,影響了結盟之事,便當作什麼也未發生過。
後來時日一久,公務繁忙,加上人已經娶進來了,每日每夜都擁在自己懷裡,自己想怎麼愛便怎麼愛,赫連靖風便漸漸將之淡忘了。
可如今,赫連靖風把前前後後之事連在了一起,便知當時即將成婚的江淨薇是準備與這個叫蕭揚的人是去私奔的……想到此,赫連靖風拳頭猛然一握,只覺右手傳來一“喀嚓”聲,低頭一看,卻是把絲絨盒子生生捏開了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