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趁著忙於公務的白局長還沒回來,白航連忙竄上了二樓書房。
因為擔心被老爹逮個正著,他還特意找了個手電筒,將其中一頭含在嘴裡,然後鬼鬼祟祟地四處搜尋著。
書架。
辦公桌。
書櫃。
他雙手動作不停,仔細翻找著。
這裡,沒有。
抽屜,也沒有。
他皺了皺眉,腦中回憶著幼年時候的景象。
因為時間久遠,記憶有些模糊,他翻找了一大圈,始終沒找到與機密文件有關的線索。
到底在哪?
老頭子總不能,把東西全放單位裡了吧?
突然,一個不留神,他的手指用力壓住書架一角,向內一推。
架子動了!
“嗯?”
晦暗的光線下,牆角出現了一個隱藏的儲物櫃。
一排碼得整整齊齊的檔案袋映入眼簾。
找到了!
他眼前一亮,連忙壓低了手電筒向內照去。
頗有年代感的牛皮紙覆蓋著一層淺淺的灰,顯然很少有人翻看。
上百個檔案袋擠在一起,按照年代和月份依次排放。
他快速翻過上面的標籤,將有可能作為線索的紙袋一個一個拆開。
“這個,不對。”
一行行醒目的標題字跡飛一樣在眼前閃過,無數則怪談記事劃過雙瞳。
等等!
這是什麼?
白航拿下手電筒,表情瞬間嚴肅。
這是一段剪報。
工整的信紙上,貼上著一頁泛黃的日記。
凌亂的字跡被星星點點的墨滴遮蓋,內容半遮半掩。
“我的身體不太對勁。”
“一開始,我只是不太想吃■西……可到了後來,事情越來■怪。”
“女朋友說我的身體冷的嚇人,夜裡抱著像塊冰……後來,她離開了,我僱傭了一個五十■歲的■媽來照顧……”
“她很胖,面板鬆弛……我覺得■■醜。”
“那天晚上……我看見她裸露在外的大腿……山丘一樣碩大的屁■,突然熱血下■。”
“我想,為什麼不■給我生■孩子……”
“於是,我強■了她,■她的■宮……”
“那一刻我覺得,她■美。”
“……”
“我一定是瘋了。”
“都瘋了。”
看完這一番斷斷續續的自白,白航後背一冷,忙不迭地繼續向後翻看。
依然是第一人稱的敘述。
總計大概五篇左右。
有的字跡像第一篇一樣凌亂,顯然是當事人手寫。
有的工整看不出情緒,像是有人旁聽後代筆寫下。
內容大同小異。
無論他們是男是女,最初的性情好壞,最終都無一例外走向了瘋狂與死亡。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人幾乎全都出現了類似體溫下降、情欲失控、私生活糜爛等異常症狀。
直到最後一篇,他終於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我覺得我瘋了,■不敢出門,把■■鎖在家裡……”
“可我真的好想做■,好想生■子……”
“我的小■在發熱,滿腦子都在想■■……”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跑出家門……哈哈,真好……他們■和我一樣。”
“瘋了,全都瘋了。”
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單薄的紙張被一個個深淺不一的筆劃撕扯得坑坑窪窪,每一句話似乎都傾訴著無盡的絕望與瘋狂。
“刺啦、刺啦……”他幾乎聽見了尖銳刺耳的寫字聲。
涼嗖嗖的空氣在後脖頸遊動,室內一片死寂。
白航的眉頭越皺越緊,黑沉沉的不詳感籠罩心頭,越壓越重。
檔案中的資料明顯稀缺不全,還有些頁碼直接被粗暴撕掉。
這明顯不符合調查局的行事作風。
直到將資料翻到最後一頁,白航還是沒找到記憶中看過的那張照片。
“他們到底在隱瞞什麼?”
正想著,卻突然“咔噠”一聲,房間的燈亮了。
一個陰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在看什麼?”
一聲質問,嚇得白航一個哆嗦,手裡的檔案袋掉在地上。
乍然明亮的燈光,刺得他眼前一花,只覺得門口站立的高大身影,黑沉得如同惡鬼。
“是賽加島舊聞……”
白世章兩步來到櫃前,半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筆記,略微翻看過後,表情一瞬肅然。
他面色陰鬱地打量幾眼自已不爭氣的兒子,一手將資料甩在桌上,厲聲道。
“說吧,什麼情況?”
“啊?”
白航佯裝無辜,“怎麼,我好奇心爆棚,想翻自已老子書櫃有問題嗎?”
“呵。”
白世章冷笑,“就你這一根筋的腦子,跟你不相關的事你會好奇?”
他眉心皺起,常年位居一線的氣場放開,肅殺而蕭瑟。
“調查局的禁閉室還空著幾間,你要是想去住,我可以跟人打招呼,讓他們好好招待你!”
往日裡,白航最怕的就是他親爹。這威脅的話一放出來,他就如同見了餓狼的小羊羔,立馬乖乖招了。
可今天,這事關桑榆,他脖子一梗,演技信手拈來,像個到了叛逆期的二世祖,撇嘴不屑道。
“嚇唬誰呢!”
“都是些陳年破事,要是真有價值,你早就帶回撥查局鎖起來了,哪還會放家裡!”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忙著升遷,最怕髒了自已那幾根羽毛!”
一邊嘟囔著,他一邊裝作混不吝地模樣去開門,妄圖矇混過關。
手剛一當上門把手,就聽到身後娓娓道來的聲音,不自覺就愣住了。
薑還是老的辣。
白世章看出以往威逼的方式不起作用,於是迅速轉變了策略,選擇用情報吸引白航的注意。
“賽加島在二十年前,曾經生活著近三百萬人口,但是隻在短短十天時間裡,島上的人就死傷殆盡,與外界徹底失聯。”
“在我還是一名剛入編的小調查員的時候,曾負責在外圍接應一支二十人的小隊。”
“那是一支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都稱得上精英的小隊。他們的最後一次任務,就是負責偵查賽加島內的大概情況。”
“一般來講,這種籠統觀測可以藉助衛星、望遠鏡和無人機,危險不算很大。”
“但是……”
說到這裡,白世章頓了一下。
手中突然響起“咔噠”一聲,火苗一閃而逝,香菸隨之點燃。
沖鼻的味道彷彿擁有勾魂攝魄的魔力,令白航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子,側著耳朵朝向屋內傾聽。
明亮的燈光下,繚繞的煙霧將白世章的臉暈染得深沉莫測。
他沒有繞彎子,輕聲開口道。
“但是,在他們距離島內還有六十英里時,船隻就再也行不動了。”
“海上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霧,遮蔽了所有探測手段。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僅僅二十分鐘後,他們的船沉了。”
“二十個精英全部失蹤。”
“在這之後,再沒有人想過打探賽加島的真相。”
“直到後來,聯盟擁有了具備超凡能力的道具,才從隻言片語中推測出當年事件的冰山一角。”
“我們懷疑,賽加島上的這一怪談,既是已知的唯一一個可以打破現實邊界的怪談,同時,它甚至可能是唯一一個具有孕育感染能力的怪談!”
“這意味著,它可以將整個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感染成鬼怪!”
“到時候,我們的星球就會淪為一片鬼域!”
“我們甚至根本沒有應對的辦法,唯一的好訊息,就是它已經在這個世上消失了二十年。”
“而你剛剛看到的那些手寫筆記,並不是當年事件的倖存者流傳下來的東西。而是某些不幸進入過相關怪談的人的臨終遺言。”
說到這裡,白世章看向不知不覺間偏過頭來的韓景,目光銳利如刀。
“白航。”
“現在,你確定還要瞞著我嗎?”
“早!”
上班時間,桑榆準時踏入曙光集團的大廈,走進了冷清空蕩的電梯。
一路上,幾乎只有她,習慣性笑著跟人打招呼。
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接二連三被怪談迫害的倒黴蛋。
“叮。”
15層的按鈕紅光亮起,電梯門應聲開啟,她輕車熟路地來到自已的辦公室,提起一臺膝上型電腦,向著會議室快步走去。
碩大的迎客松盆栽在眼前掠過,她一轉身,一個不留神,和迎面走來的高大身影撞了個滿懷。
“抱歉,周總,剛剛沒看到。”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模樣後,桑榆連忙退後一步避開。
慌里慌張下,腿彎在花瓶邊緣一拐,整個人就要倒下。
“小心。”
周雲謙上前一步,手臂順勢一帶,將人半摟進自已懷裡。
“怎麼,進了幾次怪談,身體虛了?”
他調侃一句,線條凌厲的側臉勾起一個不明顯的笑弧。
他的身材高大,肌肉力量感十足。
被壓入懷裡的那一刻,桑榆甚至覺得自已撞上了一臺疾馳的卡車,腦門倏忽一痛。
“周總說笑了,哈哈。”
她尷尬一笑,側著身從對方懷裡鑽出。
迴避間,她感覺自已的上嘴唇,恰巧在身邊人的下巴處擦過,光潔的觸感一閃即逝。
周雲謙仿若未知,大大方方地與夏添隔開距離,一如往常地溫和道。
“會議要開始了,先進來吧。”
說著,提前一步走進會議室。
桑榆揉了揉腦門,跟了進去。
“謝謝。”
剛一落座,一杯茶就端了上來。
是鍾秘書。
“桑姐!”
“早!”
一旁幾個同事見桑榆來了,連忙低聲招呼一句。
她點頭回應,默不作聲地觀察這次的會議主題,發現與會者無一例外都是公司的高層管理者,以及股票期權所有人。
看來,這次會議含金量不小,應該是要討論公司未來的發展方向。
伴隨著麥克風的“滋滋”聲,周雲謙將例行的開場白說完,終於進入正題。
“各位同僚,我們都知道,現在這個時代,怪談愈演愈烈,社會動盪不安。”
“我們曙光集團是現今唯一一個敢於開展怪談保險業務的公司,是很多受難者的最後支撐。”
“但是,隨著捲入其中的人越來越多,賠付比例大大增加,公司已經嚴重入不敷出。”
“我們決定,放棄對普通家庭的投保人進行理賠,從今以後,我們將不再深耕下沉市場,所有怪談險保單,一律不再向中低收入家庭開放。”
一番話說完,在場議論聲喳喳響起。
所有人驚疑對視。
沒有人不清楚這其中的含義。
周雲謙喝了口茶,面色平靜地等著討論聲消停下來。
很快,場面恢復安靜。
“噠。”
杯子敲擊大理石桌面的聲音響起,他解開袖釦,輕輕挽了挽袖口,一語定乾坤。
“行了。”
“今天找大家來,就是為了進行投票表決,現在,同意公司這一未來規劃的人員舉手。”
在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前後腳舉起了手。
一共17人,其中15個都表示了贊同。
剩下兩個,除了新總裁外,就只剩下桑榆。
她皺緊眉,臉色有些難看地站了起來:“周總!你這樣做會激起民憤的!”
周雲謙一臉隨和地笑笑,沒有說話,只是壓了壓右手,示意桑榆坐下,然後怡然自若地總結道。
“好了,既然絕大多數人都同意,那從即日起,方案立即實行,散會!”
“桑榆,你跟我來。”
“鍾秘書,麻煩你把上個季度桑經理負責的所有保單拿來。”
回了自已的辦公室,周雲謙似乎有些放鬆,神態疲憊地單手支著頭,一邊揉一邊笑。
“小桑,不好意思啊,會上沒給你機會說話。”
“先喝點水,彆著急。”
說著,他解開領帶,塌下肩膀,和氣得像個鄰家大哥哥,寬慰道。
“這次決議我也知道很荒唐,但它是總公司一手拍板的,我們也只能例行走個流程。”
“我知道你心腸好,捨不得看普通人受苦,但問題是怪談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大,我們自已恐怕都沒有自救能力,也就只好獨善其身了。”
“小桑,你是個聰明人,我這麼說,你一定可以理解吧?”
一邊說著,他還順手從果盤裡取了個橙子,熟練得切開成四瓣,拿起來遞到桑榆面前,繼續溫言細語道。
“我保證,今後有我在,絕對沒有任何人敢傷害你。”
“安寧社群馬上就要崩潰了,你如果一時間找不到住的地方,可以搬來我的別墅一起住。”
一番諄諄善誘後,他彎下身,一手支撐著面前人端坐的沙發靠背,額頭緩緩下貼,弧度優美的下巴幾乎直抵到桑榆的肩膀。
解開紐扣的襯衫微微下垂,胸膛處忽明忽暗。
從桑榆的角度平視過去,一眼能望見面前老闆白皙結實的胸肌。
桑榆微愣,很快回過神來。
她禮貌地移開視線,直視面前人的雙眼,堅定道。
“抱歉老闆,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恐怕並不適合這份工作,請你允許我辭職。”
“桑榆,你不要不識抬舉!”
辭職的話剛一入耳,周雲謙的臉色立馬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