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嬌嬌此時伏在母親懷裡,當她重新淚眼朦朧抬起頭來,看到倪天路的船已經拉下百米遠,聽到他說春暖花開時抬轎子來迎娶她,不由笑了,臉上淚水沒來得及擦乾淨。
船長見兩船相距越來越遠,命警察收起槍。其實他心中也頗為不忍,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種男女相見的場面,不由動了側隱之心,但他無法拒絕皮興揚塞在手裡一摞大洋的誘惑,拿人錢財就要為人辦事。不過,他似乎已經看出這個闊少爺暗藏的心機,似乎要和來船上的後生爭奪眼前美貌的小姐,心裡不由為這位富家小姐捏著汗。
皮興揚只到這時才從駕駛艙走出來,他給龍嬌嬌遞上一條毛巾說:“表妹,擦擦臉吧,都成花臉貓了。”
龍嬌嬌“噗哧”一笑罵道:“表哥,你討厭,都是你出的鬼主意,讓我們全家到省城過年,剛才你躲去哪裡了?警察用槍指著天路哥也不見你出來幫忙,看來你沒安什麼好心。”龍嬌嬌本是無意的笑罵,卻讓皮興揚內心一驚,他“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
倪天路仍站在船頭,呼喊聲隱隱約約伴隨著雨雪飄過來。龍嬌嬌也站在船舷邊對他揮手。
漸漸的,身影越來越小,官船轉彎時,倆人再也看不到對方了。
龍嬌嬌淚眼迷濛伏在母親懷裡細聲哭泣。
皮興揚獨自躲避到船尾,仔細想著此次回省城要辦的幾件重要的事:一是要運回一批煙土。黑魚頭給了他一萬大洋用來買菸土和購置煙槍燈具等,商定從省城回來一定要將煙館開起來;第二件事要將表妹弄到手,如果在省城不能讓她成為自己的人,回到桃葉縣就將成為倪天路的妻子。
龍嬌嬌一家去了省城過年,倪天路一心在想著怎樣替大哥報仇。這天他和王豆腐來到縣上,他想去找縣和警察局長,將大哥被桃縣水盜綁架殺害的事報告官府,請求縣長下令緝拿水盜。倪天路雖然沒有和吳縣長以及警察局打過交道,但他知道倪家每年要送錢給他們,如今倪家出了事,要請求他們出面相助。
倪天豪帶著倪天路和王豆腐走進桃葉縣國民黨縣黨部吳縣長辦公室,不曾想吳縣長正在內室與女秘書調情並已入了佳境。吳縣長有兩個秘書,一男一女。男秘書在外間,女秘書和縣長在裡間。
男秘書認識倪天豪,每次來訪並不需要預約,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帶人走進縣長辦公室。平常,縣長無事不叫男秘書是不會擅自走進去的,可是今天他見到倪天豪是縣長常客,而且看到王豆腐手裡拎一隻褐色小皮箱,心裡知道里面裝的什麼,也知道縣長喜歡裡面裝著的東西,未經考慮便帶著三個人推開辦公室門走了進去。當他發現縣長和女秘書都不在各自己辦公桌前,心裡納悶了一下,也愣了一下,回憶縣長和女秘書並沒出門,正當男秘書和倪天豪等處於恍惚中,聽到休息室內傳來女人連續的“哎喲”聲,男秘書大腦“嗡”一聲響,連忙擺手讓客人退出來,並重新關上門,他靈機一動說道:“縣長最近有些上火,牙疼,牙醫正在為他針灸。”
王豆腐接過男秘書的話說道:“聽著還是一位女牙醫,好像女牙醫也在牙疼。”王豆腐說這話時表情木然一臉無知相。
“噗—”男秘書憋不住首先笑出來,邊笑邊用手指連連點著王豆腐說:“小聲點,不準拿咱縣長老爺開心呀!”
倪天豪用手捂嘴偷笑,倪天路則無動於衷,他沒有聽到裡間女人叫喚聲,因為他一路都在思考見了縣長怎樣把大哥被害的情況陳述清楚,並且要請縣長大人出面責成縣警察局立案派人調查。從縣長辦公室退出來,看到大家捂嘴偷笑的神情,才似乎意識到什麼,臉上騰然一紅。
“來來,倪先生請坐,各位請坐。”男秘書招呼倪天路等坐下。
自分家後,倪天豪一家已經搬進了縣裡,獨自經營商鋪。倪天豪的妻子馬小蓮一改從前少奶奶做派,變得勤勞起來,充分表現出經商世家冷靜頭腦與經營理念,將孃家哥嫂弟媳都動員出來幫助打理,她則按高出同等用工勞務付給報酬,外人知道是倪家的商鋪,其實已經完全按馬小蓮的意圖發展,如此一來商鋪生意到是讓他們打理得有聲有色、紅紅火火。倪天路親眼所見後心裡到也安落許多,同時明白一個道理:集體經營總是沒有個體經營來得更真心,更賣力,無論這種集體是家庭式還是別的什麼形式。同時他又在為父親辛辛苦苦經營的事業整體被分割而痛心。倪天路想起另一件苦惱的事,二哥現如今經營的所有商品是由自家船隊運輸來的,是原始成本價,也就是說沒有加上市場利潤;分家之後是各自經營,今後給他經營的商品成本如何核算?如果完全市場化,運輸來的所有商品應按給其他商家同等價格給二哥,如果這樣做還有沒有手足之情?兄弟間親情還要不要?如果不按市場價,可是水上運輸是由自己負責,風裡來雨裡去還要冒風險,不可能一點利潤也沒有,對自己又不公平。即便說親兄弟明算帳,可是真正要硬著心腸將所有商品以市場同等價格給二哥,做弟弟的又似乎硬不下這份心。此時,他坐在倪天豪對面,眼看著他和縣長秘書談笑風生,一改在父母和馬小蓮面前表現出畏首畏尾之態,心裡忽而想到二哥表現出的所有窩囊樣全是裝出來的,並不是他本人真實的一面。
他想到以後和二哥一邊做兄弟,一邊是生意上的夥伴,不由在心裡發出一聲苦笑,無可奈何地撓著頭。卻又在心裡打定主意,今後生意上的事還是由父親做主為好,自己先跑好船才是正理。
他重新整理思路,把要和縣長談的事仔細梳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