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嬌嬌心事重重怔怔發呆,似乎沒聽到表哥說話。
“給我吧。”茉莉接過皮興揚手中油紙傘。他也不爭執,順手將傘遞給茉莉,其實他不願給她,想親手給表妹撐傘,那樣可以挨近她身邊,可以近距離看她,可以聞著她身上那股令人著迷令人神不守舍的香味;但他心知不能讓姨媽看出自己對錶妹獻殷勤,似乎老覺著自己背後有眼睛盯著。於是,他時刻警醒自己不可造次,千萬要注意言行,越是如此,表現得愈加乖巧伶俐,更加懂事有禮貌。
他若無其事將傘給了茉莉,返身回艙內,對白荷說:“姨媽,您坐著吧。”說著從衣袋內掏出手帕給姨媽擦了擦坐椅,連椅背也細心抹了一遍。
龍國興一副心不在焉、漠不關心的神情,早年跑船生涯讓他熟悉船上一切事務,更熟悉運河水性,他不用走出船艙只要感覺到船進入彎道,他也知道是哪一個河段。如果不是為了買大煙,他絕不會來省城的,但又不能讓妻子知道,表面上為了陪妻子來看堂妹,還裝出很高興很熱情的樣子。
早起皮興揚為他燒了一個煙泡,此時心境不錯,忽而想起兒子現在到了何處,是否會與自己在水上相遇,他步出艙外,望天望水。
皮興揚見爐子上銅壺內水開了,分別給姨父和姨媽沏上一杯茶。
“姨媽,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早點。”
“讓丁香來做這些事吧!她現在有些不像話了,這些事哪是你做的?”
“丁香是一個下人,是小戶人家出生,沒見過世面,出一次遠門什麼也是新鮮的。”皮興揚說著話,一眼看到姨父的貂皮大衣擱在座椅上,連忙拿起來邊說邊走出船艙:“這種不冷不熱的雨雪天,最容易把人糊弄感冒了。”
白荷眼瞅這個遠房侄子沏茶遞傘送衣服如此細心周到,心裡不免湧起一絲欣慰,心想這孩子如此細心懂事,是個好孩子,將來定會有一個好的前程,她為自己初時一直提防他暗暗愧疚。
雨點變成黃豆大小時,細小的雪粒也變成了雪花,風失卻柔和不再溫順,雨雪斜飄,船帆發出呼拉拉的喘息,立於船舷觀景的乘客陸續進入艙內。
龍國興望著前方,知道船過了前面的彎道,從河神廟孤島腳下過後,將是筆直的河道了。
正在這時,順流而下的一艘三帆船快速駛來,張開的白帆如鼓滿翼的鷗鷺輕快飛揚。客船雖也張著帆,但沒有來船輕巧,僅眨眼功夫,三帆船已經駛近客船不足百米遠。
“嬌嬌—”
已經回艙的龍嬌嬌聽到這一聲呼喚,渾身一激靈,緊蹙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不顧一切雙手扒著斗大的透氣窗探頭往外看。她看到船頭站立的正是自己牽腸掛肚的心上人,不由一陣驚喜,再也顧不得眾目睽睽之下保持大小姐矜持的身份,欣喜若狂跑出船艙,來到船頭。
“天路哥—我在這吶!”她揮舞雙手大聲喊著。
皮興揚見此情景,心裡如打翻了一罈醋,眼見來船越駛越近,似乎要靠上來,心裡陡然一驚,連忙跟出艙外。
倪天路端立於船頭,沒撐傘沒戴帽子,指揮自家的船靠近客船。
“嬌嬌,我來送你。”
“天路哥—”龍嬌嬌喉頭哽咽禁不住流下淚來,她想說我一直在等你,卻沒能說出來。原先的擔心、艾怨全都化成驚喜和激動,瞬間匯成一汪喜淚順著面頰涔涔而下。
倪家的船越來越近,相隔僅不足一箭之遙。突然,船上三名警察齊齊舉槍對準駛近的船,“嘩啦”拉栓推彈上膛。
“對面的船聽著,不準再往前靠近了,這是官家客船,所有民船商船漁船等一律不準接近,這是縣長和警察局長的規定,以防止水盜上船劫財。”
倪天路聽到喊話,連忙揮手讓自家船降下主帆減速,並用雙手卷成喇叭狀,大聲喊道:“我們是紅菱灣倪家商船,不是水盜,請官差大人放心,我是倪家三少爺倪天路,我是來給未婚妻送行的,請讓我將禮物交給她,我們會自行離開。”
龍嬌嬌看到警察拉栓上膛,槍口對準未婚夫,早已大驚失色,雙手連連揮舞說:“求求你們官差大人,不要開槍。他是好人,不是水盜,他是我未婚夫,是為送我來的。”
“小姐,不是我們不相信他是好人,我們也是為了船上人的安全,這是我們的職責,如果縣長知道我們船在途中讓別的船靠上來,而且有人上船,我們都會被解僱,飯碗就砸了。”船長這時候站出來說話。所有人目光都看著兩條船,正當大家都將注意力集中在龍嬌嬌與倪天路對話時,他已經迅速拿出一摞大洋分給船長和警察,請他們趕走來船。而此時皮興揚躲在舵艙內,他催促舵手不要減速。
龍國興和白荷也出了船艙。
“天路,你別靠過來,這是客船規矩。”白荷看著這個準女婿趕來為女兒送行,心裡也歡喜不已。為防止女婿出意外,她慌忙出言制止。
“嬌嬌,這是我給你的訂婚戒指,原定昨天給你戴上的,可是金鋪老闆今天交貨遲了,我趕到碼頭不見你,這才駕船追來了。”
龍嬌嬌喜極而泣,她挺身站到舉槍警察的前面,擋住警察的槍口說:“天路哥,你回去等我回來,到時你親手給我戴上,我心是你的,永遠是你的人。”
“嬌嬌。”倪天路見龍嬌嬌哭了,心一酸,眼淚滾滾而下,揮袖拭淚。
“天路哥,我想跟你回去,不去省城了。”龍嬌嬌看到倪天路在抹眼淚,心也碎了,“嗚—”一聲哭出來。
白荷上前抱著女兒,龍國興也連忙擠上前,如此一來三個舉槍警察被他們一家三口擋在身後。
“嬌嬌,照顧好爸爸媽媽,過了年就回來,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抬花轎迎娶你回家。”
“天路,回去吧!過了年我們就回來啦!”白荷見到女兒哭得傷心,自己心裡也不是滋味,她似乎和女兒一樣的心思,特別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