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妹推開他不安份的手說:“不要亂來,小心孩子。”
倪瑞軒聽她話,停住手。
“吳媽在我們家很多年,我父親也習慣她了,過幾年再換吧!”劉菊妹說完嘆息一聲。
倪瑞軒再次摟緊她說:“我聽你的。”
正當他們吹燈入睡時,聽到吳媽在院外大聲叫姑爺。
倪瑞軒翻身起來,不知到發生什麼事,一家人相繼起床。
傍晚時份劉少堂發起高燒,嘴裡盡說胡話,一會叫棗花一會是盈月,手摸額頭火碳一般,盈月驚恐萬狀,連忙遣吳媽來叫人。
倪瑞軒一家來到劉家,見盈月垂淚坐於床頭。
看到劉少堂面色潮紅,呼吸艱難,不時自言自語。倪瑞軒後悔不迭,當時應該勸老爺回房的,穿堂風凌厲。倪瑞軒跑向後院,套上騾車,連夜去臨河鎮請郎中。
後半夜,郎中被拉來了,給劉少堂又是扎針又是灌藥,把一家人緊張得夠嗆。劉少堂昏睡三天才退燒,當他睜開眼看到劉菊妹伏於床頭打瞌睡,一把拉住她的手說:“我見到你媽了,她跟我要家昌,我說家昌還沒回來,她就又踢又打趕我回來找兒子。”劉少堂眼睛直直地盯著女兒,老淚縱橫。
劉菊妹聽父親的話,不由嚎啕大哭,哭聲嚇壞正端藥進來的倪瑞軒,小跑進房藥湯灑了燙到手,見老爺好端端睜著眼這才放心。
“和菊妹去給你媽燒些紙錢,她在那邊錢不夠用被小鬼欺負。”劉少堂喝藥時對倪瑞軒說。
“好的,爸爸,您放心養病,我這就去。”倪瑞軒說。
“你倆搬回家住。”劉少堂口中含藥,說話時黑色藥汁流出來。
倪瑞軒顫抖著手為他擦淨嘴角藥湯。
盈月進房,白狐跟在她身後,尾巴像蘆葦穗。菊妹見到白狐,眉頭一跳,想起月下群狐站在土樓頂端,臉上變色,又想起媽媽臨終前常說的話:“咱家有妖氣。”劉菊妹想起這些,渾身不寒而慄,起一身雞皮疙瘩。
劉少堂這場病直拖到年後開春,天回暖,這才勉強下地走動。
劉家昌獲救的地方叫棗樹灣,不屬桃源縣管轄,離洋河鎮三十餘里。
劉家昌身體痊癒後常隨毛爺爺河岸汊澗採藥,學會用草藥,如車前草酸溜子茅根等清熱解毒止瀉去痛止血消炎。毛爺爺曾仔細檢查過他的左腿,捏了筋骨,然後搖頭嘆息說:“太遲了,早幾年骨頭嫩時還有希望。”
入冬下雪時毛朋叔叔帶他沿村攬木工活,他拉拉鋸子,打打下手。
冬閒時節兩岸農家閨女出閣,兒子迎娶都要做一些箱籠櫃凳,除了熟人介紹或慕名尋上門來,就要靠自已沿村兜活。
毛朋帶家昌出村一是讓他學些手藝,二是幫他尋訪親人。
劉家昌對中醫藥理和木工手藝更有興趣。恰好投了毛爺爺的脾氣,有心找個傳人,可惜孫女棗花是個女子又對藥理不感興趣。滿肚好藥理不能傳後,太可惜。憑空撿來劉家昌,讓毛爺爺燃起收徒念頭。劉家昌人也聰明,加上用功,學起來很快。
雪覆蓋河岸,不能採藥,這日家昌隨毛朋去攬木活,在運河邊。毛朋想何不去桃源縣找活,順便打聽家昌的家在哪。於是他倆搭上順風船來到桃源縣境內已經是第三日傍晚。上了岸雪仍未停,雪花沸沸揚揚,落於河中轉眼不見,劉家昌看得呆呆入神。
兩岸及樹梢絨毛般粘一層雪,一片銀裝素裹。
船家到了目的地,不再往前走了,此間離桃源縣城僅十餘里。
下船上岸沒了鞋幫,家昌隱約覺得曾途經此地,他有一種直覺,離家愈來愈近了,空氣中飄浮的氣味也人幾分熟悉。
劉家昌行走不便,一路走走停停耽擱些時辰。爺倆渴了抓把雪,餓了懷裡掏出麥面烙餅子啃上幾口。到了桃源縣城,看到街上空蕩蕩人跡稀少,零散幾輛黃包車弛過,留下空曠的叮噹聲。
爺倆終於在桃源大街找到一間客棧開門迎客,廉價的大通鋪餘兩個空位。
劉家昌累癱了,他上了鋪昏沉沉睡不踏實,腳掌上血泡破了,痛不可當。再者,大通鋪一溜並排十餘人,翻身打鼾放屁磨牙此起彼伏,更甚者鼾聲如雷。
空氣中瀰漫熏天腳臭,令人作嘔。
睡廉價通鋪多是街邊牆腳擺地攤修鞋小生意人。
劉家昌忽睡忽醒看到毛朋叔呼吸均勻,幾次想學他心無雜念平心靜氣,始終無法進入狀態。
後半夜漸漸睡沉了,劉家昌做了一個夢,夢見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小劉圩子近在咫尺,緊趕慢趕卻始終無法走進圍牆,急出一身汗,眼淚流出來了,始終無法走進去。他要疾步狂奔,鑽心的疼痛讓他從夢中驚醒。原來睡在劉家昌左側的人翻身,碰到他傷腳。
天亮了,房內仍有暗影,劉家昌見毛朋叔不在身邊。
劉家昌懶洋洋坐起來,睏意未褪,強打精神下鋪。
走出通鋪房,大腦裡渾渾沌沌,腳下深深淺淺晃晃悠悠,不知哪邊是茅廁,哪邊有洗臉池。正當劉家昌猶豫不決往左還是往右時,一個人影擋在面前。劉家昌抬頭,倆人目光撞在一起,同時驚訝地“咦”了一聲。
站在劉家昌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家文。
劉家昌的睏意消失得無蹤無影,驚喜交加。
客棧是“桃盛糧行”掌櫃高大仙開的,劉家文劉九楊明亮歇在店中,他們殺了房向東連夜進城住在客棧包間。
“大哥,是你呀?”劉家昌驚喜地說。
“家昌弟,我找得你好苦呀,終於見到你了。”劉家文欣喜若狂地說。
“你找了我好久嗎?”劉家昌的眼圈紅了,淚水在裡面打轉轉。
“全圩子的人都出動了,鎮裡縣裡找遍了。”劉家文說著流下眼淚。
“我爸媽還好嗎?”劉家昌喉頭哽咽著問。
“嬸子去逝了。”劉家文聲音哽咽著說。
“媽呀。”劉家昌聽說母親去逝,悲痛欲絕,忘了身在何處哭出來,引來住店者圍觀。
劉九聽到哭聲,從包間走出來看熱鬧。見是劉家昌,心頭一驚,轉身想溜,轉念間鎮靜下來。
這裡是桃源縣城,沒人知道倆人之間發生的事,劉家昌自己還矇在鼓裡。劉九想到此,一臉關切之情走到劉家昌面前。
“弟,終於找到你了!”劉九抱住痛哭的劉家昌。
劉家昌痛哭時大腦卻沒閒著,劉家文在這裡幹嗎?劉九呢?滿眼是淚沒忘了在人群尋找,當他看到劉九時,內心一涼,恐懼像一片烏雲籠罩身心。當劉九抱著劉家昌,劉家昌自己也弄不清是因為聽到母親去逝傷心,還是見到仇人的憤怒和害怕。
劉家昌抱著劉九放聲大哭,心裡在問:“怎麼逃跑呀?”
“九哥,我還以為你也讓匪徒抓到了,這些日子我在為你擔心。盼望你逃出去帶人來救我,如今看你好端端的,我真高興。”劉家昌訴說中沒忘了抹眼淚,乘機在人群中尋找毛朋叔。
毛朋叔此時就站在人群外,劉九驚恐慌張的神色讓毛朋看到了,可是劉九轉身又親熱地抱著家昌稱弟,讓毛朋心頭升起一團疑雲。
毛朋走村串鎮見多識廣,識得好人壞人。
家昌在思考脫身之機的同時也在尋找毛朋叔,他把頭擱在劉九肩上,嘴裡嗚咽,看到毛朋叔正望著自己,擠了一下眼睛,劉家昌很意外,毛朋叔也看出了劉九是自己仇人?
“九哥你來城裡找我嗎?”劉家昌抹乾淨臉上的淚問。
“是呀,我和我哥找你好些日子,託城裡熟人打聽。這下好了,二叔二嬸見到你不知該有多高興呢。”劉九興致勃勃地說。
“家文哥不說我媽去逝了嗎?”劉九疑惑地問。
“哦,你九哥自從你被綁架,一直在外找你,家裡發生的事他並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呢。”劉家文說。
劉九聽了劉家文的話,臉上顯出悲痛的神情,他說:“啊喲!二嬸去逝了呀,我還不知道呢。”
“別在這哭,家昌傷心引來許多人,你再嚎,全城人讓你招來了。”劉家文對劉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