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後,家裡的船隊便停航了。我知道,因為你不在了,再也沒有人能領航。為此,二嫂鬧分家,如今二嫂一家在城裡經營商鋪。天路哥要跑航運,大伯說他還小沒有同意。目前家裡在走下坡路,你卻一個人躲在這裡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你不知道家裡有多需要你。”龍嬌嬌說著嘆了口氣。
倪天嘯早已經有了回家的念頭,他只是覺得會因為自己與水盜已經成為仇人,回去之後倪家將從此要鯰魚頭他們針鋒相對,再也不能和平共處,想著自己在外委屈幾年,只要不會因此拖累全家便有機會報此大仇,想不到家中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更沒想到二嫂要鬧分家。
“大哥,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自從你出事後,我一直在想,這麼多年沒有水盜敢對倪家的人下手,為什麼他們這次下手這麼狠,已經拿了錢,卻還要對你下毒手,這些都是為什麼?我怎覺得這裡面有陰謀。”
倪天嘯看著龍嬌嬌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姐,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不禁讓他另眼相看。他那裡知道,她經歷了這場生死之後,能獨立將前後發生的事聯絡起來去想,讓她覺得有許多奇怪的地方。
“我也曾想過這些事細節,想前想後沒有找出咱們倪家與水盜有過節,過去沒發生過任何衝突,為什麼突然會成為他們下手的目標?”
此時,他倆大腦裡同時想到一個人,皮興揚,發生的這一切是否與這個人有關。
“大哥,我們回去吧!我心裡總覺得不安,似乎家中會發生更大的事。”
“好,我們回去,反正這裡已經不能呆了。事不遲宜,今晚就走,免得再生意外。這個板鴨陳,限我三天時間說服你。另外,回去之前還是要讓龍伯伯和伯母知道你已經回了桃葉縣的訊息,免得他們牽掛,他們得知你回去了,相信也會很快擇日回去的。”
龍嬌嬌點頭答應了。
當天夜裡,倪天嘯和龍嬌嬌整理行裝住進碼頭客棧,第二天一早乘船返鄉。臨上船之前倪天嘯拿出一封信和三個大洋,託付一個人力車伕,將信送到漢府街許綵鳳家裡。
倆人登上客船的一剎那,心裡都懷著別樣的激動,有一種歸心似箭之感,同時有一種隱隱的擔憂。
一滴清澈飽滿的淚珠在吳菊香眼瞼彙集盈聚,掙脫睫毛滑出來,落在倪天路鞭痕累累的胸脯上,像一片片花瓣飄零跌落,靜臥在他心窩口。水中鹽份滲進傷口,輕微醃痛讓倪天路睜開眼睛,他看到大嫂別轉白嫩如玉的鵝蛋臉悄悄擦眼睛,心底一股暖流驅使他拿起枕邊毛巾,替她擦去腮邊鮮溼淚痕。
“嫂子,你比年前又瘦了。”
“我沒事,你躺著別動。”吳菊香說著接過毛巾自己輕輕拭淚,其實是想借機掩飾內心漾起的羞澀,卻無法掩飾已經爬上臉頰的兩朵紅雲,使原本有些憔悴的面容顯現幾分嫵媚,她慌忙拿起藥瓶為倪天路上藥。
正午劉家後院很靜,能聽見陽光曬裂乾柴的響聲。
倪天路從縣大牢救出來,沒敢放在紅菱灣養傷,擔心警察局來搜人,當天將他安置在吳菊香孃家。吳菊香責無旁貸帶著一雙兒女回孃家照顧他傷勢,同行的有禮順、王豆腐、黑子,他們仨人主要是保護劉家及倪天路安全。白天三個人輪流在村外陸路水路把守,一旦發現有陌生人來,立即回來報信,以便有足夠的時間轉移。
吳菊香給倪天路換藥時倪小安和倪思露原本在身邊玩耍,姐弟倆看到花壇裡海棠落有幾隻紫色大花蝶,便圍著花壇追著玩去了。此時,房內僅剩下倪天路和吳菊香一坐一躺默默相對。
倪天路隱隱約約知道,在他昏昏沉沉的十多天裡,喂水喂藥端湯送飯全是嫂子一個人。這些日子他身體太虛,不停發燒,直到傷口炎症消了慢慢結痂,神智才開始日見清醒起來,他不知道吳菊香每次給他上藥都會情不自禁流出淚水。
“嫂子,你眼圈怎麼紅紅的?”
“沒什麼?是剛才有灰塵落入眼睛裡了。”
“我看到你流淚了。”
“沒有,真的是被塵迷了。”
“嫂子,你還是那麼美。”
吳菊香拿棉籤上藥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沾在棉籤上的紫藥水滴在他下巴上,她連忙伸手擦拭。當她溫熱柔軟的手心觸控在倪天路下巴上時,不禁讓他心頭驟熱,沒有猶豫捉住她的手攏在掌心。
“嫂子,你記得第一天進我們家大門,蓋在你頭上的紅蓋頭滑落的事嗎?從我見到你第一眼起,你的美麗就印在我心上了。如刀刻在心上一般,這麼多年來一直儲存完好,沒對任何人說過。”
吳菊香心口受到重重一擊,她沒想過他會說出這番話,連一絲預兆都沒有,剎那間紅透了她的臉。她木呆呆地看著他,雙手僵持在他胸脯上方,忘了給他點藥。
過了那麼多年的事情,連自己也忘了,竟然讓他記在心裡。
她雙眼迷濛似乎回憶起大紅花轎抬她入倪家大門時的情景。
伴娘攙扶她邁火盆時,她看不清腳下,而且不知讓誰故意伸腳勾了一下,在她身體前傾的同時由河面掠過一陣風,不偏不倚吹落紅蓋頭。她看到滿眼都是人,裡三層外三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所有眼睛都在注視自己。原本耳中一片嘈雜,在紅蓋頭滑落的一瞬間,所有表情停在原位,張嘴或閉嘴都沒出聲,所有嘈雜像被大掃把掃過一般,消失得乾乾淨淨,男男女女瞬間驚愣在她的美貌中。伴娘重新撿起蓋頭覆在她頭頂時,她聽到周圍人同時驚呼不停發出“咂咂”讚美。沒人知道她在紅蓋頭下流出委屈的淚水,心想進入夫家給第一個人看的應是新郎,可還沒入洞房門就讓很多人看到了,心裡頗覺委屈……